说着,师娘转身怒气腾腾走了,留下一脸尴尬的惊雷,和满脸不敢置信的随风。
「妳师娘就是这样子。赶快把这里收一收吧,种子播下去,叫应雨回来,下一阵雨之后,过一阵子就该发芽了。」惊雷说着,拍拍大徒儿的肩。
「师父……」
彷佛多年来的心门被打开,随风的眼眶又红了,泪水滚落。
她是如此幸运,被师父师娘发现、养大,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也没让她知道以前的风风雨雨;就算至亲父兄曾是破坏的元凶,也没对她有过任何另眼看待。
只是,这样的幸运,能够持续多久?在发现自己与山上众人都那么不同时,还能继续吗?
「师父,我能在这里待上多久?」抹了抹泪,她矛盾又难受地问。
惊雷一听,很讶异地瞠目结舌好半晌。「妳要上哪去?妳想跟薛承先走么?」
「当然不是。不过……」
「她迟早要下山的,这有什么好问!」师娘决绝的声音传了过来。「快点干活儿,无用的话别再多说了!」
低头继续工作,又是一颗晶莹泪珠无声地落入焦黑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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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要解决的事情,不如就一鼓作气去面对吧。
凌旭休养数日后,身体已经恢复;凤护卫完成任务回京复命去了。凌旭便交代齐时:「你去把薛承先带过来书房,我要跟他谈谈。」
「是,大人。」齐时犹豫了一下。「需要小的在旁边吗?」
「不用。」凌旭挥挥手。「我在山上都没死成,怎么会死在自己书房里?你也担心太多了。」
「在山上,是随风姑娘救了大人……」
一听到那关键词眼,凌旭脸一沈,冷瞪身旁的大个子一眼。
「你去不去?!拖拖拉拉的,你是娘儿们啊?」
齐时摇摇头,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带着一身憔悴的薛承先进来。
「你坐。」凌旭也不啰嗦,指着旁边椅子说。「他们没饿你吧?要喝茶自己倒。」
本来听说知府大人要见,以为是要进刑房被审的,没想到给请到了书房,还让他坐、叫他喝茶……薛承先僵在当场。
「杵在那儿干嘛?坐啊!」凌旭自己先坐下了。「成天关在房里,无聊死了,骨头都发痒。你准备准备,明天开始,回家过年的弟兄们陆续会回来,组织一下,顺便招揽一些原先牧马或守仓的人上山收拾收拾。」
「大人……」薛承先颤声问,不敢置信。「您不罚我?」
「谁说不罚?!」凌旭看他一眼。「这不就是罚你了吗?自己搞出来的乱子总得自己收拾。你把景郕山搞成那样,当然得想办法弥补回来。如果惊雷他们要打你,我也没法子帮,你就忍着让他们打吧。」
「可是……」
「这次事件之后,不让你当师爷了。」凌旭慢条斯理的说:「当然笔墨之事你多少还是得照看着,不过府里反正有阴阳学正术的缺,你就当那个吧。照例设官不给禄,也算是一点教训。不过你也别委屈,要罚俸,我也逃不掉,大概要罚半年,谁叫我没把山给看好,有亏职守。」
薛承先设想过无数结局,就是没想到会这样轻轻松松两句话结束。
他激动地大声问:「大人,您不杀我?如果我以后又对大人不利呢?」
凌旭轻松一笑。「我已经说过了,这种事情我不怕。我的命很硬,向来只有人怕我,没有我怕谁的。」
「可是……我坏了景郕山的风水。这儿可能是未来皇陵所在地,甚至可能会影响道未来皇上的安危啊!」
凌旭闻言,一直无所谓的表情一收,正色道:「薛承先,你听清楚了。今日我阻你、罚你,不是为了风水利于谁、我又为谁效命。你若搞不清楚这一点,日后又要胡乱动手,就休怪我不顾主从之情。」
薛承先没有回答,只是死命盯着凌旭。
「你精通观星判时、阴阳风水之术,不可能没读过《淮南子》。」凌旭指着薛承先的眉心,肃然道:「天地之合和,阴阳之陶化万物,皆乘人气者也。上下离心,气乃上蒸;君臣不和,五谷便不为。天地问不管阴气阳气、人气仙气,都是相薄相感、彼此强弱施化的。一朝要能长治久安,靠的便是这样的和谐,不是什么风水相助!你以为自己懂得不少,便可以加以操纵,让谁因此获利或遭害,这根本是最无知的做法,你知不知道?!」
薛承先脸色惨白,双膝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若连这都不懂,《老子》在书架上,拿回去多读几次。」凌旭站起身,打算就此结束谈话。「就是这样了。记住,山上的残局你得负责收拾,要回到原来的和谐并不容易,但是你得尽力!」
「学生……知错,」
微弱但清楚,薛承先略带哽咽的嗓音传来,正要走出书房门的凌旭停了一停。
随即,潇洒一笑。
「知道错就好了。」凌旭回头看他一眼,再无阴霾。「我们在堂上断案判刑,不也常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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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旭上山去看随风时,众人都很知趣地避开了。
随风却不肯见他,石洞的门关得紧紧,怎么叫都不开。
饶是向来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也只能站在门外束手无策。
「应雨,妳去帮忙吧。」
虽然避开了,却遥遥望着的师娘忍不住说。
「啊?要我去?」应雨指着自己鼻头,睁大圆圆的眼睛问:「师娘,我能帮什么忙?」
「骗妳师姐开门啊,让凌旭跟她见面。」师娘说。
「可是师姐最讨厌人家骗她,她生我的气怎么办?」应雨胆子小,怯怯地问:「而且她也还在生凌大人的气……」
师娘叹了一口气。「生什么气?不过就是使性子,见了面谈一谈就没事了。女大不中留啊。反正留她也留不久了,迟早要跟他去的……」
「师娘,妳怎么这样说?师姐要跟谁去哪里?」应雨惊问。
师娘看了应雨一眼,迟疑。
「妳别管那么多,去就是了。」
应雨真的去敲门,一见随风,就扑上去。「师姐妳要去哪里?妳要跟谁走?是不是跟薛师爷?他是妳哥哥,他要带妳走对不对?」
一看师妹才说没两句就泪眼汪汪的,随风忍不住骂:「胡扯!我哪有要走!妳哭什么呀?我哥哥又怎么样,我才认识他没多久!」
「可是……可是……」应雨哭着说:「师娘为什么说妳迟早要跟他去……」
「妳师娘不是说薛承先,是说我。」
沉稳又微微含笑的男性嗓音随之而来,凌旭潇洒的身形悠闲地踱进石室。
「你来干什么?我说不想见到你!」随风怒道:「应雨,连妳都骗我!」
「是……是师娘……要我……」应雨吓得倒退一步,转身飞奔而去。「我去前山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应雨走后,随风一甩雪白衣袖,指着门。「你请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妳使什么性子啊,」凌旭才不走,他闲闲靠在门边。「我哪儿惹妳了?」
「你还敢问!」随风不敢置信。「你骗我上京那次,明明是要找人来相认,确定我是薛承先的妹妹、魏澜的女儿,对不对?」
「是呀。」没想到凌旭完全承认,嘴角还带着笑意。「我们可是大费周章,才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找到当年抱着妳逃出去的奶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