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还真的抬不得。」年龄与凌旭相仿,都还很年轻的薛承先,眼珠转了转,慢条斯理的说。
「什么意思?连你也不信我能担能抬?」凌旭瞇起眼,冷冷的问。
「不是,学生不敢。」薛承先微笑解释:「问题是,大人您若要去,当然是坐轿子里让人抬啊,您怎么能抬轿?」
「什么?师爷你……你怎么不是劝大人别去……」齐时浓眉大眼的英挺脸庞霎时皱了起来,很不敢置信。「我跟你使了半天眼色,你还……」
「大人哪里是劝得动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跟着大人了。」薛承先低声说。
到此刻,才在他语气中露出了一丁点儿的无奈。
商量妥当,招兵买马,由师爷选了个宜嫁娶的好日,队伍开拔。
一路上山,还算稳当,只是天气炎热,山路又颠簸,闷在轿子里的凌旭,不耐烦到想杀人!
他心里正待要轮番问候轿夫喜婆的尊长娘亲时,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险些没把他从轿子里给摔出来。
「搞什么鬼啊!」按捺不住脾气,凌旭低吼了起来。「连个轿子都不会抬!」
「大人,刚刚有阵妖风……」齐时低声解释。
「妖个屁!就是阵风而已,难道能把你卷走不成?没出息!」轿子里的人继续吼:「真的有狐仙鬼怪出来了,再哭爹喊娘也不迟。给我走!」
众人低着头不敢言语,继续挥汗抬轿。
从轿夫到喜婆,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很勉强。
青天白日的,先是一阵乌云罩顶,再之后是妖风大作,分明是个阴魅之地。要不是府衙出了重金,他们又何必这样赌命冒险!
说来说去,还是这新上任的年轻知府--凌大人讨厌。
只见齐时浓眉一锁,一脸懊丧地低声抱怨:「早知道派给景大人刘大人就算,跟着你,我迟早要因公殉职。」
好不容易来到山顶,齐时一声令下:「歇会儿吧!这里视野开阔,天清气朗的,啥事都不会有,歇会儿、歇会儿!」
大伙巴不得这一声,把轿子一搁,抹汗的抹汗,找地方坐的找地方坐,乱成一片。
凌旭扯开轿帘出来,啪地打开手中折扇,搧了几下又遮在额际,挡去阳光,略皱着眉,展眼四望。
「这等好天气,看来什么事都没有了。」语气中居然还有几分失望?
轿夫们听了,啥都不敢说,心里却犯着嘀咕。
刚刚那一阵突如其来的乌云欲雨,和后面跟着差点把轿子都吹跑的妖风,是仲夏日里会有的天候吗?
凌大人该不是读书读傻了,还说「什么事都没有」?!
「大人,您看到了,真是天下太平,无忧无虑,我们下山去吧。」身着寻常轿夫衣饰,却难掩英气的齐时,手插着腰,对还在瞇眼观望的知府大人这么说。
凌旭没有回答。只见轻袍缓带的他,此刻衣裾微微飘扬,煞是潇洒。
「齐时,你看。」凌旭不想惊动其它轿夫,只是低声说。
「看什么?」
「那山后的云。」凌旭淡淡道。
果不其然,山后已经又有一丝乌云开始凝聚,相对于他们头顶上的骄阳如炙,简直诡异得让人心惊。
「怎么会……」齐时的大眼瞪得铜铃般大。
「嘘,收声,别吓着了轿夫喜婆。」凌旭说着,低下头沉思,一低头,却又发现了异状。
「还有,看这衣带。」
应该是热得没有一丝风的正午,凌旭的衣角袍带,却都在轻轻飘扬。
薄唇一扯,嘴角扬起淡淡的笑。
「我看,我们真遇上了邪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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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回了城,先到府衙,让知府大人回府之后,原班人马在齐护卫的带领下,来到城里最大的客栈悦来居。
奉命要好好槁赏轿夫喜婆们的齐护卫,招呼众人入座之后,自己也和前来会合的薛师爷在旁边落座,小酌闲聊。
师爷细细询问着这一趟假送嫁的状况。不能抬、也不愿扮女装充喜婆的薛师爷,只能听齐护卫的转述来进行推论。
「这趟山路,走得让人挺不愉快。」齐时抱怨。「才走到山脚,就觉得有一股凉气迎面而来。然后,又是乌云,又是狂风的;可是,一眨眼的工夫,乌云跟大风又不见了!之后烈日当头,还是热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你说怪不怪?」
薛师爷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实在不像是个屈居小小刑名文职的人物。此刻他只是沉凝静听,偶尔提问。
「你确定是乌云?风很大?」薛师爷微锁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严重的问题似的。他细细问:「往哪个方向?云没有被吹散吗?嗯,快到山顶才这样?过了无名庙了没有?」
「过了庙才这样。我站在大人身边,他的衣带……」
两人低声讨论山上的异常景况时,旁边有人影接近,让两人警觉地住嘴。
是哈腰低头的店小二领着两位客人走过来,一面抱歉地询问:「爷,不好意思,店里都满了,只剩您这桌有空,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两人闻言抬头,眼睛登时一亮!
店小二领来的,居然是两位翩翩美少年。
前头的那个,着雪白长衫,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寒星般的双眸,透出凌厉气势,正盯着薛、齐两人看。
后面跟着的那位青衣少年,年幼几分,却可亲得多,骨碌碌的大眼睛转啊转的,毫不掩饰的好奇。
齐时还在皱眉之际,薛承先仔细端详着两人,温文眼眸闪烁难解的光芒。
片刻,嘴角扬起浅浅微笑,薛承先笑道:「请!我们很快就走了,两位坐吧。」
店小二如获大赦,扯下颈上布巾,擦了擦桌面跟椅子,让两位客人坐下。
再找不到桌子,他怕会被白衣公子那令人通体冰凉的冷冽目光给杀死。
悦来居是多大的地方,店小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偏生就这个白衣少公子,年纪虽轻,浑身却带着一股莫名气势,让人畏惧。
邪门啊,邪门!
「两位赶路吗?进城还是出城?」才落座,薛承先便亲切询问。
白衣公子尚在沉吟,青衣少年便迫不及待地要答话。「我们其实……」
凌厉目光一扫,言者马上乖乖闭嘴。
齐时看在眼里,忍不住吹声口哨。「你哥哥好凶。小哥,别怕,说给我们听听,打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住城里?」白衣公子还是开了口,声音刻意压得平平的,却让听者心头一凛!
齐时咧嘴一笑。「看你们两个打扮得这么整齐,不像是住附近出来闲晃喝茶的。何况,欸,不是我说,我们再怎么样也是……」
薛承先咳嗽一声,及时打断了齐时正要暴露身分的话,怡然接口:「他的意思是两位面生,未曾见过,许是城外人士。」
「咦?难道住城里的所有人,您都见过、都认识吗?」青衣少年忍不住反问。嗓音清脆剔透,简直像是还没变声的小童一般。
「这倒不敢说,至少两位我就不认识。」薛承先依然是和煦微笑。「敢问大名?」
「我叫应雨,她是随风……」
「好名字。」薛承先很快便弄清楚应雨年幼天真,比起一身雪白的随风,要好相与得多。他微笑称许。
「要问别人,怎么不先报上自己名号?」随风果然发难。
「你果然是城外人,而且我看,是第一次进城来?」齐时抢着说,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