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人平常凶归凶,但大家都知道他脾气不好,有点难伺候,可要说生气到像现下这种程度,还真是没见过。
当场,凌旭与薛承先两人互相瞪视着对方,好半晌都只听见浓重的呼吸声,没有人能开口说话。
「嗯……」
极突兀地,一道娇嫩声音轻轻响起。长椅上蜷缩着的人儿,此刻正伸展玉臂,一个翻身,长睫颤动了几下,然后扬起。明眸起初有些迷蒙,不过,转瞬间就瞪大了,盯着她面前的修长背影。
「谁……站在那儿?」娇嫩嗓音狐疑地问,让房中三个大男人都大吃一惊。
凌旭略略侧过身,让她看清是他,不过,依然挡在她身前守护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咦?」
随风虽然醒了,却花了好一阵子才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她坐起身,一阵昏眩后,她扶住头。「我的头,怎么这么痛?」
「醒了就好,妳快回山上去吧。」凌旭低头对她说:「妳在这里两天了,我想,妳师父他们一定很挂念妳。」
「两天?!」嗓音陡然拔尖。「你让我在这里睡了两天?!为什么不叫我!」
「我……」
凌旭再凶悍,也骂不过耍赖的小姑娘,他懊恼地叹口气。
「对了,我师妹的雨石!」这事她倒是念念不忘,一看到薛承先,就要讨东西。「薛师爷,请你把东西还我!」
薛承先哼了一声,随即从袖袋中拿出一块黑黝黝的石块丢到随风怀中。
随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雨石讨回来,一愣,抬起脸,困惑地望望凌旭,又望望薛承先。
「东西拿到了,妳快走吧。」凌旭下逐客令。「以后别这样随随便便跑到府衙里,否则,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没人能说得准。」
这样冷淡?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之前姑娘昏睡时那么小心伺候,连他多看两眼都怕伤了她似的,可现在姑娘一醒,却忙着赶人家走?
齐时想不通,只能愣愣地接收大人的眼色,将门打开,作势要送随风出门。
气冲冲的随风瞪了凌旭一眼。「不来就不来!你以为我很爱来么?」
说完,冷着一张小脸,甩袖就走。雪白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头,齐时只看见凌旭弯腰,小心翼翼拎起那件掉落地上的大氅。
而薛师爷,依然用着隐含怨毒的眼神瞪着门外浓黑的夜幕。
第五章
薛承先简直像戴了面具。
在他安静沉稳的外表和斯文举止之下,居然有那么深沉的心机、凶恶的形貌。最不可思议的是,平常一点都看不出来。
自从那次事件之后,凌旭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这位师爷。
当然啦,说「无时无刻」是夸张了些,但至少每天晚上,凌旭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一段时间。通常是晚膳后离开,戌时前后会回来。这中间,没人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不在公堂,不在刑房,也不在书房卧室。
府里管事会问:「大人呢?」
「大人……出去走走。」齐时这样回答。「过一会就回来了。」
留着山羊胡的管事疑惑地看看齐时。「齐护卫,你不是该跟在大人身边吗?」
说的也是。不过……大人不要他跟,他能怎么办?
齐时只能很无奈地看着管事,摊摊手。
知府大人这次很坚持,说什么都不肯让他跟去。不过,让步的条件是:得对齐时说清楚何时会回来、到哪儿去了。
所以齐时知道,大人……其实是上景郕山,去看狐仙,不,去看随风姑娘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桃树林里,依然有着淡淡的清香。月光洗亮林间草地,一块大石上,正坐着衣袂飘飘、玉树临风的凌旭。
他的姿态闲适潇洒,彷佛在这儿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事。
尤其俊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怎么又来了?」那次随风回去后当然是被罚了,还被罚得很重,要关十天。她板着脸问:「我不是说过,你总有一天会被我师父师娘打死吗?」
「而我不是也告诉过妳,那是不可能的吗?」凌旭舒舒服服的坐在大石上,扯起嘴角,满不在乎地说。
「雨石拿回来就好了,我不想再跟你们计较。但我要警告你那位薛师爷,以后别再来骗我师妹了,最好连景郕山都别上来。」随风扬着小脸,傲然地说。
凌旭则是闻言嗤笑。「妳不跟谁计较?是谁被人打到昏迷不醒,连睡两天的?现在还给关起来了,哪儿都不能去,改放狠话?」
雪白脸蛋霎时浮起羞恼的淡淡红晕。「那是他趁人不备!」
「哦?我可要告诉妳,薛师爷是很厉害的,管妳有没有防备,就算妳是有备而来,仍有可能被他作法打伤或给弄死。」
「谁要再去啊!」真是莫名其妙!
之前冷着脸赶她走,还警告她别再随便去府衙,结果呢,这人当天晚上就尾随她上山来了,说是要确定她没事。
好吧,没事了之后,随风想当然尔就给关进桃树林里受罚。然而这位知府大人却像打更的更差一样,每晚时辰一到,就自顾自地在桃花林出现,吓不走,也骂不怕!
来了,就只是闲聊,东拉西扯的。
「妳师妹还好吧?」凌旭没有被她凶狠的目光吓到,依然径自问着:「怎么光妳受罚,妳师妹没事?」
随风瞪他一眼。「她当然没事!偷偷下山的又不是她,是我!」
「就为了帮妳师妹找回那块石头?」凌旭问。「她丢了重要东西,是妳冒险帮她找回来的,受罚的却是妳,妳不觉得委屈吗?」
「有什么委屈的!她还小,我本来就该照顾她。」随风说得理所当然。
「妳们……是怎么到山上来的?」
凌旭的目光带点深思,却是罕见的温和,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应雨她爹娘不要她,打小就被师父师娘捡回来了。」随风迟疑了下,才回答,随即又倔强地抿起嘴角。「可是她很乖!」
「那妳呢?」
随风被问得愣住。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件事,连她自己都很少去想。印象中,师父师娘就是她的父母。从小,勤勉锻炼法力之余,就是忙着闯祸受罚或照顾师妹,哪来闲工夫想这些。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打从有记忆以来,就在师父师娘身边了。」
凌旭听了,开始皱眉。
「妳不好奇吗?」
随风思付片刻。「不会。」
师父师娘不提,身边也没有年龄相近的友伴,无从比较起,自然不会多想。
何况,师父师娘对她虽然严格,但也非常关心、疼爱。
她的个性打小就自由不羁,鲜少花心思在那些多想无益的事情上面。
「真的不会想?不想知道自己打哪来、父母是谁?」
随风有些困惑,不懂他为什么要如此锲而不舍的追问。
月光下,他的五官是那样俊朗,眼眸却盯着她不放。随风与他对视片刻,突然,菱唇浮现些许淘气的笑意。
「谁说我一定有父母的?你不是老说我是妖魔鬼怪?」
她扁扁小嘴,明眸闪亮如星,点点笑意在眼中跳跃。「说不定我是山间的一股灵气,不,也许是一块石头,经过日月精华的滋养,五百年后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扯。」眼看随风愈讲愈兴奋,凌旭嗤笑一声打断她。
「什么胡扯?!你不就问过我是不是桃仙?说不准我就是啊。」随风还故意指着旁边的草地,开始乱说一通:「说不定我是草仙,不,花仙。你看那儿有朵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