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三姑娘……」殷飞龙犹豫着开口,尽量不让这个女孩受到太大的打击,「妳家的客栈出了点事……」
「什么事?」她睁着无邪的大眼睛。
「妳还是亲自到前院去看看吧!」
「可现在是我做饭的时间,我哪儿也不去。」她摇摇头,「不论出了什么事,您在这儿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妳大姊她……晕倒了。」
「呃?」她一脸茫然,「大姊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忽然晕倒呢?」
「因为妳二姊跟人私奔,所以妳大姊一气之下就病倒了。」他万般无奈地道出残酷的事实。
「私奔?」小女孩对这个词迷惑不解,「什么叫私奔?」
「私奔就是……」完了,这叫他如何解释?「就是妳二姊跟一个男人离开这里,永远也不回来了。」
「怪不得二姊今天没有来为我梳头,」她恍然大悟,「原来是私奔去了,可她为什么永远也不回来了?」
「因为怕妳大姊会责怪她。」
「呵呵,」那丫头竟然笑了,「大姊不会责怪二姊的,从小到大,无论我们做错了什么,大姊都没责怪过我们,所以我二姊肯定会回来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曲三姑娘妳……」
「殷寨主放心好了,我不比你了解我的姊姊吗?」她挥挥手,彷佛轻松地解决一个麻烦般,「对了,你叫我纱纱就行了,姊姊们都这样叫我,你也应该这样叫。」
「殷某不敢如此无礼。」凭什么他也「应该」这样叫,他又不是她家里的人。
「你将来会是我的姊夫,叫我的名字怎么算是无礼呢?」她眨眨眼反问。
「姊夫?」殷飞龙一惊,「曲三姑娘,妳不要开玩笑了。」
「嘻嘻,我姊姊暗恋你多年了,她很有手段,一定会把你变成我姊夫的,你等着瞧吧!」曲纱纱很肯定地道,「要不要跟我打赌?」
暗恋他多年了?他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曲三姑娘,妳确定妳说的那个人是我吗?」
「姓殷名飞龙,黑禹山寨主,是你没有错吧?」曲纱纱摇头晃脑,「大姊天天跟我们提起你呢,她暗恋你的事在我们姊妹坡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大家都知道,不信的话你可以随便找个丫鬟来问间!」
「可我跟令姊以前不认识呀!」他愈来愈不懂。
「认识的,认识的,」她大力点头,「只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而已。」
「什么时候?」他努力地回想,可对于曲安安那张脸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五、六年前,有一次大姊到北方进货,路上遇到歹徒抢劫她的货物,还想玷污她……这时候你就出现了!」曲纱纱满脸兴奋地转述回忆,「听说当时你自骏马上跃下,如同天神般从天而降,一手抓住一个歹徒,随之将他们抛到九霄云外……大姊当时就被你的英武身姿迷住了,所以决定以身相许,非君不嫁!」
这个故事中的英雄真的是他吗?身为草莽匪类,关于他的传说一向形容狰狞恐怖,万万没想到在姊妹坡,他第一次成为了正义和光明的化身,深深进驻了一个少女的心田……这让他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也许这个故事是真的吧,他在打家劫舍之余,有时候也会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事,特别是看到有良家妇女遭到欺凌的时候,因为他最最痛恨大男人欺负弱女子。不过,他实在不记得这件往事。
对他而言,这些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他兴致一来喝下的一碗水酒,喝过便忘,从来没想过它们会在脑海中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
「殷寨主,」曲纱纱忽做恳求状,「既然我大姊生病了,你就代我好好照顾她,好吗?」
「什么?我?!」殷飞龙从沉思中惊醒,一片错愕。
「对呀,我大姊盼望多年,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如果你能亲手照顾她,她一定能够康复得很快。」双手合十,她一脸精灵古怪,「拜托你把那碗鸡汤端给她喝吧,我的未来姊夫。」
「妳不去前院探望妳姊姊?」
「我现在要做午饭,暂时定不开。姊夫你也许没有胃口,可你的兄弟们、我的仆人们,全都要吃饭的。」她嘻嘻一笑,「而且,姊姊醒来后最想见到的人肯定不是我。」
捧着那碗鸡汤,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后院,来到曲安安房中的。
他只觉得一片柔情在心间弥漫,这片柔情像无声的雪花那样轻盈,像糖一样甜蜜。
粗鲁的汉子,狰狞的匪类,怎么能够有如此的感情?就因为听说了一个女子对自己怀着仰慕?
这些年来,他的心就像一块坚硬的石,但这一刻,竟像有人拿着一把小凿子,把这块坚硬的石一片片凿开,发出铛铛铛的声音。
他把鸡汤搁在曲安安的床头,望着沉睡的她。
他发现睡梦中的她有一种纯净的美,不如平时那般市侩奸诈。他的目光差一点就被她的睡姿牢牢牵绊,不能移开。
昨天在城里,她会那样生气地跑开、那样伤心地落泪,就是因为误会他想把她嫁给别人吧?这个傻丫头……
殷飞龙脸上浮现出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笑容。
「大哥……」魏子推门而入,轻声道,「兄弟们都已备好马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他剑眉微凝,没有回答。
「大哥,已经耽误了一天的时间,如果再不快点的话,我们就追不上风扬镖局的镖车了。」
是呀,他的雪玲珑,他替父亲洗刷冤情的最好时机,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来它的踪迹,怎么能够白白让它从眼前消失呢?
但他怎么走得开?曲安安正病着,需要人照顾,虽然她还有一个妹子在身边,但年少残疾的妹子,能起多大作用?
这个据说悄悄喜欢着他的女子,即使他不爱她,也不能就此抛下她……
「反正已经晚了,不如就在这儿多待几天吧。」他听见自己低低地说。
「什么?!」魏子一惊,「大哥,你胡涂了?!那雪玲珑一到京城也许就会被人取走,将来想再寻它的踪迹就难了!」
他真的胡涂了吗?他只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也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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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了她一夜,他身体有些疲惫,却并不感到辛苦。
她在梦里说了几番胡话,踢了几次被子,其余的时候倒是相当乖顺。当他伸手过去想替她抚起干湿的发时,她在蒙眬中竟握住了他的大掌,如同孩子抓住一件玩具,喃喃地说着什么,抱着它,满意地重新跌入梦中:
他下敢抽身离去,只好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穿过黑夜,直至日上三竿。虽然这样的姿势让他极不舒服,胳膊酸疼。
终于,她大发慈悲的放开了他;终于,丫头、小厮们都起床了,端来汤药水盆伺候她,让他得以踱到门外舒缓筋骨。
日光很明亮,他伸了个懒腰,对着太阳的方向瞇起双眼。
「大哥……」魏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怎么?兄弟们有怨言?」他盼望劫到雪玲珑替父亲洗刷冤情,而手下则盼望着劫到财物买酒喝,放过了风扬镖局的镖车,谁也不会甘心,谁都会有怨言。
「兄弟们不敢怨大哥,可都在怨那个女人。」魏子回答。
「怨曲掌柜?关她什么事?」
「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插手此桩买卖,我们恐怕早已得手了。看在她被妹子背叛了的份上,我们本来也很同情她,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拖累大哥你照顾她,害得我们追不上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