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干么一定要问?」石天威的口气变得粗暴,好好的一个晚上全被她毁了!
薛惠心不语,谜底就要揭晓了,她的心竟忍不住地狂跳。
而她审视的、怨愤的目光终于令石天威失去了控制。他狂怒道:「好吧,我告诉妳,因为她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是个贪婪虚荣的贱人!她不配做我石天威的妻子!所以我不要她!知道了吗?现在,我的回答妳满意了吧?」
说完,他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疾速奔下桥去。
薛惠心整个人彷佛被冰冻了般僵立在桥头,久久无法移动。石天威的话穿透了三年来的迷雾,令她第一次揭开了自己遭弃的秘密,她的世界只剩下冰冷和虚空。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珑玉园的。走进花园,她对着凄凉的夜色迷惘地问:「我是『人尽可夫的淫妇』?!是『贪婪虚荣的贱人』引我是吗?我是吗?」
星月无语,浓云遮蔽了它的银辉;花儿无声,黯然垂首掩藏起娇艳的容颜。
薛惠心怅然地望着寒星寥寥的苍穹,风吹过,眼泪在她的脸上滚,似刀刀在她的心头割!
她跌坐在爹娘坟前,抱着墓碑大声问:「爹,娘,你们可知道,三年来我们苦苦追寻的答案竟然就是这个--我是淫妇,是贱人?!」
薛惠心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不贞的罪名达三年之久!
「老天爷不公,我薛惠心无过,何以遭此诬陷?!」沉沉暗夜里,她痛苦怨愤的吶喊响彻寂静的林苑,回旋在茫茫无际的天空。
就在她痛苦地仰天吶喊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伫立在花园一角惊骇地望着她。
方才他失控地说出自己当年悔婚的原因后,愤然离去。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出他当年坚决退婚的真正原因,即使对爹娘,他也不曾透露过半个字,因为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是他石家的耻辱!他不想让人们知道他居然与那样一个放荡的贱人订亲达十年之久。同时,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也不愿意承认那个从一出生就在他生命里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女孩是那样的人。
可是这个固执又冷漠的「吴姑娘」居然一再逼他,一再强迫他揭开心底的创伤将丑陋的疤痕显露于世,令他愤怒得失去了方寸……
当情绪稍稍冷静后,他又觉得自己那样对吴姑娘大吼大叫太过分了,毕竟她并无恶意,只是关心她的师姐妹而已。
于是他转身寻找被他吓坏了的女孩,没想到却寻着她的足迹一路来到了「珑玉园」的后花园,并意外地听到了她对着坟头的低语与吶喊。
他震惊地停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
她是心儿!
她怎么会是心儿--那个有颗小虎牙,调皮好动、总是闯祸的女孩?!
她怎么能是心儿--那个态意玩弄男人的淫荡女人?!
不!她是这么纯洁美丽,这么灵秀脱俗,她怎么会是那个肮脏的心儿?!
然而她正抱着墓碑大声地哭喊着爹娘,她果真是、是--心儿!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同样重大。心儿的死而复生令他意外,而这个已经牵动了他全部柔情的神秘女孩居然是三年前被他抛弃的「前未婚妻」,这叫他情何以堪?
月光下的她是那么圣洁美丽,尽管她在哭泣,可是她仍然美得令人无法逼视。他无法想象如此纯洁--看似纯洁的女孩,居然是那个荡妇淫娃,而他竟将她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贞洁闺女,小心谨慎地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珍爱着?!
啊,太荒唐可笑了!
「妳怎么会是心儿?!不、妳不是!心儿已经死了,她就葬在那里,是我亲手埋葬的,妳不是心儿!」他一把抓住她颤抖的肩头疯狂地摇晃她,渴望她的否认。
然而,他得到的回答摧毁了他的希望。
「心儿没死,我就是心儿!那坟里躺着的是喜儿……」薛惠心木然地看着他,眼泪仍像断线的珍珠般地往下掉。
「妳?!」他的双眼模糊了,他的神志也模糊了,他狂吼一声扑向她。「妳怎么可以那样对我?!」
他手下的肌肤是那么柔嫩,柔嫩得似乎吹口气都会破损;他双手中的颈子是那么纤细,纤细得彷佛一手就能折断。他曾经那么珍爱这份柔嫩和美丽,可是此刻,他只想掐断那纤细的颈子,毁灭那罪恶的柔嫩和美丽。
她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只有往日的冷漠,冷漠,还是冷漠……
「婊子!骗子!妳为什么不去死?!」他狂吼着,用劲着,直到倾盆而降的雨水将他从疯狂中唤醒。
他仰望着天空,让雨水洒进他的嘴里、眼里、心里。
天啊,刚刚不是满天明月吗?怎么突然间彷佛世上的水全由天上泼下来了?
他茫然地看着天,吞咽着混合着苦涩泪水的雨水。
被他压制在地上的心儿不断地咳着,喘着,洁白的衣裙早已一片狼藉,一如她的名声!
她苍白的脸上浸透着湿漉漉的悲哀,而她的眼睛居然还是那么明亮美丽,哦,她不配得到这份美丽!
随着他的吶喊,一道闪电劈向长空,连接了天地,世界笼罩在那白晃晃的强光里,黑暗中的一切都被照射得透亮。
「轰隆隆!」骤然降临的雷声震撼着他的魂魄,震动着这摇摇欲坠的废墟。
「天哪,我在干什么?妳这种贱人不配污了我的手!」
他再次看着地上的女孩--不!婊子!然后愤然站起来,踉跄地离开了。
地上的薛惠心毫无意识地任由雷雨击打着自己,她的心早已疼痛得麻痹,她只想哭喊,只想大笑,哭她不幸的人生,笑这荒唐的世界!
可是她既不能哭喊也不能大笑,因为她的喉咙如同火烧般的灼痛难忍,她只能默默地看着烟雨迷茫的夜空。
第七章
又一个寂寞的夜晚。
屋里充满了刺鼻的酒味,桌子上堆放着好几个空酒瓶。
石天威将手中的酒一股脑地往嘴里灌,酒混合着泪水一起流下他的嘴里。
两天了,再多的酒也无法让他的痛苦减轻。
「『诬陷』?哼,哪个婊子会承认自己是荡妇?哪个小偷会说自己是贼?」石天威再灌一口酒,愤愤不平地咒骂着。
再次品尝到三年前初闻她与别的男人有染时,那种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山崩地裂的绝望,石天威愤怒又痛恨地咒骂着那个害他如此痛苦的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妳一个人能耍我两次?!」一仰脖子,一口浓烈的酒烧灼着他的喉咙。
「凭什么别的男人可以随意玩妳,我就连碰都不能碰妳?!」
他猛然站起来,将酒瓶子一摔,拔腿往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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珑玉园的后院此刻寂静无声,薛惠心坐在窗边对着院里的梧桐树发呆。
她的颈子上缠绕着一圈白纱布,脸色依然苍白,但经过两天的沉淀,石天威带给她的痛苦和伤害已被强压在心底。
虽然她很愤怒自己被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清白的名声被他--那个她曾经想托付终身的男人毁了,但她不能被他击倒,绝对不能!家破人亡的莫大伤痛都未能击倒她,那么天下还有什么样的磨难痛苦她不能扛?更何况对薛家,她还担负着重大的责任。
一个多月前哑伯到普陀山找回她时,爹娘已被石家和随后赶来的姊夫一家妥当安葬了。未能再见爹娘一面令她哀痛逾恒,她把尚未被烧毁的平房整理出来作为自己的住所,决定今后与哑伯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