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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响起预期中的哗然,连伏在地上边嚎啕、边打滚儿的木家大娘也暂停哭势,不知这如程咬金半途杀出的姑娘耍啥儿把戏。

  「哦?」张半仙半瞇的眼皮微乎其微地颤动,嘴角抽搐,仍道:「姑娘有何高见?愿闻其详。」

  辛守余由笔架上取了一枝毛笔,沾着墨,就着那个「茆」字,边圈画着边讲解起来:「先生说此字上『艹』下『卯』,原也没错。花不成花,柳不成柳,是『残花败柳』之相,也确实如此。但诸位瞧瞧,这『茆』字却也是『萍』字头、『节』字尾……」

  她手中笔故意将「茆」字的「ㄗ」大大圈起。



  「末笔与『节』相同,从『节』而终,这意指着茆儿姑娘与木家公子原非青梅竹马,是『萍水相逢』,但她自识得木公子后,便『自此守节』,虽出身青楼,嫁作人妇,定能从一而终,谨守贞节。倘若错过这个媳妇儿,可是你木家天大的损失,木公子可知晓?」

  她侧颜问着呆立一旁、兀自发怔的木家公子,后者双肩一震,顿时明白她有意相帮,不禁面露喜色,点头如捣蒜。

  「是、是,姑娘说得极是。」

  辛守余掩袖笑出声来,略略颔首,「你问也不问理由,直盼着娶茆儿姑娘入门,瞧来,你待她亦是真心诚意。」这书呆子呵,也不懂得配合她一下下,话要有问有答,如唱双簧,这点也不懂吗?

  「为什么?」忽地,低沉嗓音压过四周窃窃私语所聚成的嗡嗡杂响,好清楚地问:「木家公子一表人才,偏不能娶别家姑娘吗?」

  辛守余回眸一瞥,便见年宗腾双臂抱在胸前,黝瞳中迅雷不及掩耳地闪过捉弄人的辉芒,似是晓得她心中计较,要来与她串连一块儿。



  模糊的,她耳边竟有个声音悄悄轻喃: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哪……

  他知妳,妳亦明其意,眼波才动被人猜,真是灵犀相通……

  方寸如小鹿乱撞,辛守余双颊烧着,费了些气力才捺住思绪。

  此时,木家大娘终于在儿子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听闻年宗腾这一问,亦如梦初醒,不服气地道:「是,为什么咱们家鑫儿没了她,就、就是天大损失?难道咱不信张半仙,要来信妳这小姑娘不成?」

  鹅蛋脸清雅沉静,辛守余缓缓一笑,「大娘稍安勿躁,这测字之术我也随名师学过几年,所谓『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相术、卦测这一行本不论年岁,重在天资,我虽较这位张半仙小上许多,但自觉颇得名家真传,您且听听,有个比较不也周全些?」

  她不曾如此外显,语气与姿态虽甚恭谦,话意却十足自信,今日这一「战」,她是护定那对苦命有情人了。年宗腾丰唇暗噙着自个儿才懂的笑弧,注视着她不同寻常的姿采。

  木家大娘撇撇嘴,终没嚅出声音,辛守余继而轻语:「茆儿姑娘既能守节,大娘就毋须担忧她会不会红杏出墙,若说捻花惹草,那更教人不以为然。她是女子,在测字术中,女子暗指『花』,她自己已是一朵花,又要如何去捻花?难不成茆儿姑娘喜爱的是女子吗?这说不过去。」这话惹得众人发笑。

  她抿唇,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张半仙,后者老脸微青,八字加山羊胡全暗暗颤动,应是气得不轻,却还故作姿态。

  年宗腾亦随着大伙儿笑开,抓抓耳朵,好配合地问:「可在我瞧来,木家不让这位茆儿姑娘进门,也没其它损失啊!她能守节,咱们武汉的待嫁姑娘有谁不能?」

  「是呀是呀……」众人又把目光移向辛守余。

  方寸涌出热流,她凝望他,有股奇异的蜜味静缓地发酵,将一开始的惊慌、排拒、迷惘,悄然无声地挤出心房外。

  为何这男人有如此能耐?

  是因为她信任他、敬服他,有他相伴,心已稳若泰山吗?除此以外,还有些什么……她若有所思,雾眸似梦,然后,明白了一件事儿!

  原来,她真喜爱他。

  不知不觉间,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儿,她真是喜爱他的……

  怎会在这时分有了这番醒悟?说来就来,让人措手不及,搅乱了她的心神,实在太不应该呵……

  「怎么?哑口无言了?」年宗腾健臂再度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虽轻松扬唇,却对她的迟滞和晕红的小脸感到纳闷。

  辛守余倏地回过神来,心底悄叹,对着自个儿苦笑。

  她先是深吸了口气,斯文秀气地环顾围观人群,最后,眸光温柔似水地投向那魁梧黑汉,「不是哑口无言,是这桩姻缘好处太多说不尽。」

  她轻持毛笔,在白纸上边写字,边说明:『茆』字『艹』为始,正为『花』之首,意指木家公子合该娶进美娇娘,茆儿姑娘姿容美丽,艳冠群芳,恰合此意。再者,『艹』亦是『艺』之头,暗指木公子这媳妇儿除容貌绝美外,更怀有长才,靠着这门『艺』,定能兴旺夫家,因『艹』字也为『荫』之初,她定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庇荫家道。」

  说着,鹅蛋脸容略抬,瞄向木家大娘与公子,清浅一笑:「这『艹』字由木公子写出,要测姻缘,当真再好不过。诸位瞧,这『木』加『茆』成了什么?」她从容地在纸上的「茆」字左侧加了「木」边。

  听她如此一问,男女老少更是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直瞅。

  「不就是柳树上还长草吗?」一名扛着插满糖葫芦竹把子的小少年冲口而出,跟着皱了皱鼻头,「可咱们中国文字里,有这个字吗?」

  辛守余仍是笑着,「这小哥问得好,此字在古书中原是有的,这柳上长草的字原读作『茂』,指的是茂盛、繁荣之意,咱们常说『青青杨柳』、『柳条垂青』,青出于蓝更胜蓝,现下柳树是青色,草亦是青色,那是『青上加青』,木公子与茆儿姑娘若能成婚配对,定能好事成双,转祸为福,使家业兴旺,为家中长辈添福添寿。」

  「那孩子呢?她能不能生?」木家大娘随即问出,话刚落,见不少眼睛瞧向她,老脸不禁有些腼腆。

  「不仅能生,还是多子多孙之相。」辛守余道。

  木家大娘「咦」了一声,方才嚎哭时的泪还留在圆颊边,下巴和衣裙也沾了不少尘灰,她没来得及擦,就拿着崭新又奇异的眸光直往茆儿脸上、身上打量。

  茆儿被瞧得好不自在,绞着辛守余几刻钟前递给她的白巾,她咬咬唇,忽地挨到木家公子身旁,悄悄将白巾递去,「木郎,帮你娘亲她擦擦脸吧!」木郎的娘亲不喜爱她,她不敢直接示好。

  木家公子怔了怔,正要接过,辛守余顿时笑出声来,清脆如铃。

  众人对她突兀的反应感到好奇,那笑音落入年宗腾耳中,令他长眉淡挑,别具深意地瞧着她举袖掩嘴的姿态,知她又有奇招欲出。

  「二位且暂时打住。」辛守余温婉要求,茆儿和木家公子皆是一愣,真如蜡人般定住不动。

  她转向同样愣住不动的木家大娘,静问:「大娘,我适才听您出声唤住木公子,请问,他名字当中是否与『金』字相关?」

  木家大娘回道:「他名字尾字为『鑫』,三个金迭在一块儿。」

  「这便是了。」辛守余眨动秀睫,「您瞧,茆儿姑娘递到木公子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一条白巾嘛。」木家大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百姓已替她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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