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结局,明明是他一手导演,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痛得连指尖都麻木?为什么,他仍是哭了? 同样是深夜里的祁家,同样是祁雨青缺乏人气的书房。
房间的主人祁雨青,一如往昔,正坐在电脑前发着呆,一杯咖啡举了又放,放了又举,却始终喝不下一口。
不到一星期前的那夜,他做着相似相仿的动作,那次是为了笑,这次却泣然欲泣。
颤着手,他仍是开启了收件匣,强自收敛心神,明天起他必须看来一如往常,公司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员工,还要靠他吃饭,他没有为情愁烦的时间,亦没有那份奢侈的权利。
你最近很忙吗?好久没有你的回信了。
他那台湾网友的第一封信,只有短短一行字。
而他仅按了删除钮,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
你还留着长发吗?最近我在某个网站里看到一篇讲长发的文章,我抓给你看,在下一篇里。
为了转移他和路容凯之间沉痛分手的悲伤,虽然没有任河兴趣,他仍是开了下以封邮件,专注地看着—— 透过长长的落地窗 看着你走向她身旁
曾经痴狂情迷 相约相守到来生
来生 我依然爱你
透过长长的落地窗 看着你正经又严肃的三分
曾经轻松而飘逸的黑发 相爱缠绵沉醉到天明
天明 长发短三分
靠着长长的落地窗 握在手心的不只十分
短发长发三分十分 我依然爱你到来生
曾日在一个网站上看见如是的字句,长发三分情十分…
他一直记得他的反应,一个正常的、不解风情的男子所应该有的反应,他眼前的男子都做了,他还记得男子抢过他的鼠标,进入别人网页时,男子身上炎炎的肥皂香气令他怔冲了,沉默地任男子霸占他的电脑。
他记得那天,男子才在池家里洗过澡,湿漉漉的浴室里,在沐浴用口品的气包围下,空气中仍淡淡地飘着男子的体味。
他还记得他那天洗得特别久,一个人独自坐在浴室里,贪婪地吸入男子的味道,想象着男子的裸身,任身体渐次发热。在和男子一墙之隔的小小室内,他抱着男子拭身用的浴巾……情狂。
他亦记得那天他送男子回家时,男子飞扬的笑容。在无人的巷道里,那飞扬的笑封缄在他的口中。
男子亲吻了他,紧握着他的发,就连吻后都不曾放松,像要他承受什么,男子却又不曾开口。
而他,仅是仓皇地别开眼,没能将长发由男子手中抽回!千丝如千情,那三千情丝,他再也没有抽回的能耐。
再也,没有。
回到家中,他再度打开电脑,那段文字又再大跳入他眼眶,红了眼。
留长发其实是很直觉的事,学生时代一直被迫理短的发,在脱维发禁后,不知怎地就长了,他也不是懒得剪,只是对这飘逸的黑发有着莫名的恋栈。就像,他爱上男子时一般。
发长了,情长了。纠结缠绕,至、死、方、休。
可是,有些事是注定的,没有人可以更改,就像他们之间一样。
他一直不知道,任男子走到她身边比较悲惨,或是眼前的结局比较凄凉。最终与最后的吻结束后,男子的坚持,让他无能抽回男子手中的发束。那发柔软无力,却执拗地纠结在男子手中,像他的心绪!
他没有开口,心底却回应。像是看穿他的心意,男子笑着落了满颊泪珠。
他依然没有开口,没有拭去男子的泪,午后的光线,极美。
此后他没再见过男子,连他数月后的丧礼也没有去…… 相爱缠绵沉醉到天明 长发短三分。
你的目的,我的情深
发丝相缠,缠绵到来生
来生 我依然爱你
我依然爱你到来生
DD 语焉不详的故事里,没有点出男子为何死去,可是祁雨青羽睫轻眨,泪终是难停。
来生,我依然爱你……凯亦是这样对他说的,因为今生不能,因为今生已错,于是许诺未知的来生。
这相仿的句子里含有太深的涵义,一个许诺来生再续,一个是今生不忘。
而他呢?来生太虚渺他抓不到,那么就求今生不忘了,或者该说,今生里,他相心忘也无法,无法…… 他颤颤地在键盘上键入几个字:我明天就剪。
尔后他趴在键盘上,切切哭泣… 爱你,来生再爱你。
第十章
祁雨青趁着威尔森不注意翘了下午的班,预约了熟悉的发型设计师,准备剪去长发。
留了十馀年的发被一刀剪断时,祁雨青没有丝毫心痛的感觉,倒是觉得一下子轻爽了起来,虽然突然减轻的重量让他不习惯,但他并不难过。
只是设计师发出叹息,试着叫祁雨青别剪,但在他的坚持下,设计师仍是剪了失去依凭的长发,落了一地,被实习生快速扫净,丢入垃圾桶中。
祁雨青并不在意长发的最后下场,那已结束的情感,不是他所在意的东西。
顶着轻爽而单薄的短发,为了消除不愉快的情绪,他在市区闲逛一阵后,方才回了家。
在家门前,他意外看见母亲来访。
八十岁的老妇人依然精神奕奕,只是皱紧了眉,神情哀伤而担忧。
「你可回来了。」楼玉蓝就站在庭园里盼着他归来,悲伤的神态和当年祁呜去世时极为相似。
那神情让祁雨青倏然一惊,万分不解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母亲。是谁……过世了吗? 「妈?」祁雨青仓皇地唤了声,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哭了!
「唉…」楼玉蓝拭去泪痕,表情放松又混合着羞赧。 「我还以为你跟着祁呜一起走了。」虽然知道是一场误会,但楼玉蓝仍旧神情哀伤。
「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祁雨青浅笑道,完全不知母亲是怎么了。
「刚刚新闻传来消息,有班国内航线的班机坠机了,机长室和头等舱全毁。初步公开的名单中,有你的名字。」花了点时间平抚情绪,楼玉蓝才缓言道。
「飞机?」祁雨青听得一头雾水,他今天哪有乘坐飞机?
「我打电话去你公司,威尔森说你中午就出去了,也不确定你有没有上机。」
楼玉蓝缓缓说着:「你手机也不开,真让人担心。」
祁雨青这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他今天原本该去拜访一个大客户,这是两星期前就决山定好的行程,早上的时候威尔森也曾提醒过他,难怪他翘班出来时,威尔森没赶着把他捉回去。
所谓的初步名单,又常是当场划位者和预先订位者的名单,他虽然订位,但不等于在机上。
「抱歉,我想一个人逛逛,所以没开机。」他歉然地笑了笑,走近楼玉蓝,顺势亲昵地揽着她的腰,要她别再伤心了。
「你把头发剪了。」因为放心,楼玉蓝终于露出笑靥,看着祁雨青变得单薄俐落的发,伸手抚摸着。
「嗯。」祁雨青含糊地应着,不希望他的事被楼玉蓝发现。
「你瘦多了,气色也不好,怎么了?」知子莫若母,一见他不自在在的神情,她马上就猜到有事,却不直接点破。
「最近公司事忙。」祁雨青找了个借口,希望她别知道前几天他去台湾的事。
楼玉蓝个性严肃而保守,也就是这样子,很多事祁雨青都不敢和她商量,虽然彼此关心对方,却都把关心放在心底。当年他和林薇离婚的事,还是半年后林薇去拜访楼玉蓝时,才顺口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