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意?」她讶然。
「我说过,她是我的孩子。」祁雨青答得淡然。
「我一直以为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对天韵好的。」看来,她是太高估自己了。
「天韵是我的孩子,血缘只是一种形式,不代表什么。」
「那么我没有意见。」林薇苦涩地笑着。
「谢谢。」
语毕,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和所需资料。
「雨青……」看着他将离婚协议书递交给自己,林薇忽地唤道。
「把天凌叫来吧,至少让他知道我们离婚了。」她坚持这件事该让她的孩子清楚的知道,她知道天凌能承受,且协助他的弟妹们也接受的。
天凌。这个名字取得极似这孩子,一个凌厉的孩子。
在听完她的话后,祁天凌睁着淡漠的眼看着他的父母,点点头表示知道,问了声「可以去睡了吗?」便走回楼上房间内。
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林薇哭笑不得。她虽知道这孩子就是这样,但离去前,她多希望他表现得再不舍一点。
提起行李,她倏地回眸,艳丽地笑了开。
「趁着我们还年轻,你和我都该找寻真心所爱。」这话,她一半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而祁雨青仅是微微地笑着。他不爱人,谁也不爱……这样过了近三十年,他也习惯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亦了,他再不需要爱人。
知道他不信,她提着行李缓步离开。
「雨青,你长发为谁留?三千烦恼丝,你为谁留,为谁留得情长在?」她问,语带酸楚。
祁雨青却浑身一震。
长发为谁留……为谁留? 「十年了,从我见到你时,你的发就是长的。十年了,你日夜呵护的,不是你的爱情,又会是什么?」
留起长发是很直觉的事,为谁留……他可需想过? 「你要走了吗?」
林薇行至庭园中,黑暗里忽地冒出熟悉的童音。
祁天凌以童稚混合着成熟的奇妙神态,看着眼前平日艳丽,而今形单影只的女人,担忧地问道。
「嗯!因为没有留下的理由。」她苦涩地回身笑道,不见方才的坚决。
「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爸爸离婚了,刚刚不是说过了吗?」她无奈地笑着,看来天凌还是不懂什么叫离婚啊!
「为什么要离婚?」发现母亲不懂他的意思,他再问了一次。
林薇先是微愣,而后悲伤地笑了开。蹲下身子,和祁天凌平视。
「妈妈因为很爱你爸爸,所以非走不可……你爸爸真的人很好,是妈妈配不上他。」看着和他相仿的容貌,她柔声道。 「妈?」他不懂母亲的意思。
「天韵不是你爸的孩子。」她知道早熟的天凌会懂她的意思。
祁天凌没再发言,早熟的他,约略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背叛,他更知道父亲有多疼天韵。
「如果雨青爱我,我愿一辈子守在他身边,可是他爱的人不是我。」她看着极似他的瞳眸,蓦地红透眼眶。
「妈?」没遇见这场面的祁天凌,顿时慌了手脚。
「你也看得出来吧?爸爸一直都很寂寞……」拭去泪滴,她柔声道。 「嗯!」
「你知道吗?你爸爸常常整夜都睡不着。」
「我知道。」祁天凌声音细如蚊纳地说着,澄澈的瞳眸里彷怫懂了什么,又不是直一切的懂。
「没有了那个人,雨青就无法入睡……」这句话她像在对着自己说,说服明明想留下的自己,非走不可。
「你爸爸一直都很聪明,做什么事都能成功,可是他偏偏就是不了解他真爱谁,所以妈妈不能再让他寂寞下去了。」林薇虽是这样说着,却隐隐觉得,他不是不懂,他是不能懂。
「所以妈妈一定要离开。」
与其让两个不相爱的人厮守,不如早早分别,各自追求各自的幸福。
他,会只是她曾爱过的人。
第六章
祁雨青 三十岁——
深夜时分,方洗过澡的祁雨青端着咖啡,坐在电脑前浅浅啜饮着,湿漉漉的长发散落在肩上。
从大学时代开始,他为了有机会练习写中文,在网路上交了几个网友。最初只是大学中文系的学生,和从台湾来的留学生。而今他和几个台湾人连上了线,定期互通e-mail。在网上,他是个平凡的白领阶级,没有人对他另眼相待。
和林薇离婚已三个月,他在楼玉蓝和孩子们的包围下,简单的度过三十岁生日。可那时林薇问的问题,他始终无法解答。
或许诚如林薇所言,他爱凯…或许。 林薇走后不久,他便接到律师通知,两人离婚正式生效。
他将此事和孩子们大略的说明过了。约莫是林薇不在家的机率太高,大家的反应都不大。
虽然事情已定,他却迟迟没将事情和母亲提起,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分隔两地,再者,楼玉蓝一直是严肃而观念保守的人,当年她会劝他离婚,不代表有了三个孩子后,她还会支持。
他的至亲,在父亲辞世后,为免触景伤情,搬离位于市郊的豪宅,住到乡下一座牧场里。太过遥远的距离,再加上他和母亲皆不想见到父亲最珍爱的人,这种害怕见面的情绪,让他们长年相隔两地。其实林薇的问题,他是有答案的,那答案在心底飘摇,却始终出不了口。他能清楚的忆起,曾有个男孩,站在树下,欲言又止地将承诺放入心底,多年后坚持的做到了。只是男孩没有说过是话了什么,别人亦没有问。
(爷…)犹在思虑问,房中的对讲机忽然响起,管家的声音徐徐传来,漾着些许异样。
(路先生和其公子来找您,他们已经先上去了。虽然路先生说不用通知您,不过我想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路容凯只在数年前来过两次,精明的管家却记住了路容凯和祁雨青的交情匪薄。
「我知道了,谢谢。」按下了接听钮,祁雨青在简短的话语后,切断交谈。
年届中年的管家,是他结婚时雇用,和祁雨青相仿,他亦是内敛型的人,平日话不太多,但他总会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尴尬的时候则消失无踪影。
方切断声音,敲门声同时响起。收起起伏的心绪,祁雨青在应声后,起身开门。
潮湿的发,在祁雨青看不见的地方点点滴落成水珠,将他的衣服染成深色,亦沾湿了他的背脊,他却一无所觉,连擦拭湿发都忘了。
打开了门,祁雨青却愣住了。眼前的男人有双带魅的细长眼眸,眼尾微微地往上翘,墨黑的发自然成形地服贴着头部,厚薄适中的唇……
这人,他是认得且熟识的,距离上次见过没多久,男人的形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是,他却愣住了,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祁雨青将视线从路容凯的唇瓣移回浓墨染成的瞳眸中,半张着口,闪了神。
凯和他十年前说他要结婚的那天相似,像是从那天起,再无改变般。唯一的不同,是凯臂弯里两岁大的小人儿,约是长途飞行太累,承昊睡得十分可人。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沉稳的声音传来,祁雨青却雾了眼眶。
有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能知道,这些他人想不透的问题,都只有一个他不能出口的答案,可今天答案就在他眼前,他要如何隐瞒?
「嫣然离家出走……我又不会带孩子,刚好有事来这里,看能不能寄放一下下…」路容凯笨拙地解释着自己的困境,却又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没带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