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晴虽然明白龙族之人是化外之民,但听到水十遥直接喊着皇帝的名讳,还是有点惊心,毕竟那是大不敬哪!
「永乐皇帝即位之后,当代学者方孝孺不肯投诚,被满门抄斩,牵连无辜朋友,被连诛十族。咱们这种乡里小民,都偷偷说只要一沾上关系便要杀头……」公孙晴闷闷不乐地说道。
「朱棣害妳家破人亡……妳恨他吗?」
听到「恨」字,公孙晴却意外地摇头叹气。
「我爹爹和方孝孺根本没有关系,但他因为敬佩对方大忠大义,所以抛妻弃子主动以朋友相称,捷仁得仁;他死后,我娘过于哀伤,不多久也追随他而去。那时我年纪尚小,无力保护家产,便逐一被贪婪的乡人给占据,我只好到绣厂工作养活弟妹。
有一年冬天酷寒,先是妹妹病逝,后来弟弟也生病了,我无力支付医药费,留不住小弟,最后公孙家只剩下我一个孤鬼……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被当成祭品掉下海,来到你的身旁。唯一该恨的,只有那些卑鄙的乡民,其余的,都只能说是天意。」公孙晴平静地说道。
两人对看无言,唯有树叶摇曳和浪花拍击的声音。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我还是庆幸妳来到了我身边。」许久之后,水十遥诚实地说。
他并非幸灾乐祸,可若非这么曲折,他们两人天南地北,不可能相遇。
公孙晴没有说话,因为心中有一样的想法而静默着。
第六章
又过了五天。
水十遥说不上有什么改变,但从公孙晴透露她的身世之后,他更了解她,过去的好奇和疑问都有了解答。
她不再像是一块块的拼图,也不像一团看不清的迷雾。
终于明白为何她的见识广博,又知道她为何能记帐写字,组织能力优秀,也弄清楚她的温柔善良是从何而来,更了解她的命运原来是这么坎坷,但她却能如此坚强地生活下去。
初闻的第一个念头,是开心她将心门打开,让他进去,后来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心疼,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
但是,他还是最庆幸老天爷让她来到他的身边。
很卑鄙又很过分的感触,在这样惨绝人寰的故事下,水十遥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公孙晴是怎么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如果先前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是为了让他们相遇,他愿用尽心力,许公孙晴一个幸福。
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不希望再让她露出悲伤的表情,她的喜怒哀乐已渐渐主宰了他的人生。
他是个自私的人,绝对的利己主义者,这是一桩最划算的买卖,让她幸福,他便能置身天堂。
真是合算!如此净赚不赔的生意,没有人能抓住的小兔子,他要开开心心地接收了!
水十遥一面制造着狼烟,一面却像百年老僧般顿悟,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替她报仇,让她幸福,公孙晴的爹娘弟妹,就请你们将她交给我吧!」水十遥对着海面喃喃自语。
正当他心有所想之时,远方出现一个小小如米粒大的黑点,他揉揉眼,定睛一看。
盼了这么多日,终于来了!
「小晴晴,有船来了!」水十遥朝着树林里正在午睡的公孙晴放声大喊。
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响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公孙晴急忙走出来,放眼望去,黑色小点慢慢扩大,直到可以辨识船队的旗帜,她才转头看向水十遥。
男人的眼光中有着莫名的欣喜!
「这下可好,看来海吟号没有大碍,不用多花时间停留,就能赶向法兰西了。」
「是呀!不会有无谓的开支。」明白懒散的水十遥内心的算盘其实精明雪亮,公孙晴吶吶地说。
这样幸福的日子,要结束了吗?自问自答,公孙晴禁不住黯然。
看着他急着想要抵达法兰西,又想起他心有所属,她再也无法忍耐地悲从中来。
决定不求回报地待在他身边,和实际要面对这一切是两码子事,特别是在独占他之后,似乎格外的难受。
正在兴奋之情中的水十遥,并没有注意到公孙晴的强颜欢笑。
水十遥想的是量入为出,在最短时间内获取最大利益,方能尽早脱离首舵之名;另一方面,唯有离开此处方能为公孙晴报仇,让她幸福。
只见水龙队十来艘船朝狼烟驶来,尤其是海吟号更是一马当先,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殷小玄激动的叫唤。
看着水十遥和公孙晴都平安无事,殷小玄开心地快要落泪,忙不迭地向两人挥手,船都还没停妥,便跳下船涉水跑来。
殷小玄无限感动地拥抱公孙晴,红着眼眶看着水十遥,而白藏和海吟号上的众人也忙下船前来探视两人情况。
见到彼此平安无事,更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幸万幸!
「小玄,妳别哭啊!」被抱得一头雾水的公孙晴温柔地说。
水十遥瞇细了眼,虽然殷小玄是姑娘家,但是看她动作太过密切,还是有点眼红。
但他的眼红和殷小玄的眼红,却是完全不同的红法。
「小毒物,许久不见,妳哭什么?」
看伙伴真情流露,水十遥也不方便太过刻薄,只想赶快问出原委,将她从公孙晴柔馥的身子上拉下来。
只见殷小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水首舵、晴晴,你们快点回来啊!船上忙得翻天覆地,白藏根本没有时间理我,既然你们两个人都还活着,马上将这大小事务双手奉还!」
感动瞬间灰飞烟灭,公孙晴闻言失笑,看着水十遥青筋暴露,赶忙使了一个眼色,安抚愤怒的男人。
「原来如此,好一个没心没肺的小毒物。」水十遥冷冷说道。
终于追上妻子奋不顾身的身影,站在殷小玄身旁的白藏,朝着两人无奈地一笑。「妳太夸大了。」白藏疼宠地看着殷小玄。
被宠溺惯了的殷小玄,怎么能忍受白藏的心思全放在别人身上呢?
「白藏,这些责任全是他们夫妻俩的,咱们不用揽在身上,你只要关心我一个人就好了!」殷小玄任性地说。
听到别人用「夫妻」称呼他们俩,公孙晴非常难为情,不禁羞红了脸,偏偏又被众人注目,只能低下头不语。
但「夫妻」一词,水十遥倒是十分受用,只是那言论内容无法抵掉他想杀了殷小玄的想法。
看殷小玄有些过头,白藏忙拱手作礼。「小玄冒犯之处,还望水首舵和晴姑娘见谅,她是小孩子心性,想什么说什么,别和她计较。」
白藏的礼数,让公孙晴急忙福身。「怎么会呢?小玄很可爱啊!」
不如公孙晴和白藏两人的礼尚往来,殷小玄和水十遥则是怒目相向,大有想打个你死我活之势。
「小毒物,连妳丈夫都说妳幼稚。」水十遥哼道。
「水十遥,你别这么说……」公孙晴连忙劝道。
「哇哇哇哇哇!白藏,你看水十遥都欺负我,你要帮我讨回公道。」殷小玄气得哇啦哇啦大喊。
「小玄,妳刚才说的也有一点过分……」白藏忙打圆场。
「听到了吧?小心妳早晚被休掉!」水十遥再补一句。
「水十遥,得饶人处且饶人啦……」公孙晴伸手拉住口不择言的水十遥。
「晴晴,这个没有口德的男人早晚被天打电劈,如果不想守寡,妳可要再三考虑哪!」殷小玄也豁出去了。
「妳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水十遥开始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