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楼门下来此的目的何在?楼帮主,你不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吗?"
这反问堵得楼迎东呼吸一窒,无法遏止的打个冷颤。
不等对方缓过气来,笑书生一脸漠然的扫视已经心生胆怯的对手,淡淡开口,"按照惯例,先让你五招,我看……你们就一起上吧。"
闻言,楼迎东怒哼一声,心中暗忖: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就算你笑书生名列武林十大杀手之首,一开口就让个五招,不嫌太看得起自己的本事了吗?
他不再多说,锵地一声拔出佩刀,一抖手就是杀气四溢的七七四十九刀,手下帮众亦同时发动攻势,交织起一片绵密刀网。那森冷的银光紧紧缠裹住敌人,锋利的刀刀威胁着要将对方凌迟碎剐。
笑书生神色不变,眼神却很冷厉,施展有若风中柳絮般飘忽的身法,避过迎面而来的所有攻击,口中好整以暇的数着:"一招……二……三……四……五招,楼帮主,五招已过,恕在下得罪了!"
一声长啸出口,他瞬间化作凌厉剑光飞掠,光芒过处惨嚎声四起,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所有敌手都已倒卧血泊中,空洞茫然的眼大睁着望向天空,却已看不见任何景色。楼迎东瘫坐树下,颤抖的双手紧抓胸口试图堵住血窟窿,鲜血却从掌缝中不住涌出,要将生命一并带走。他的呼吸急促,却怎么也无法将空气吸进肺里;他的目光惊惧,怯懦的瞟向立在不远处的索魂使者。
为什么……为什么这煞星会找上门?他不会是发现了……不,不可能……
楼迎东满心慌乱,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追问:"谁……"
"谁买了我来杀你吗?"笑书生冷冷的看着这离死不远的男人,"半年前,你带着手下途经马佳山,踏平了马佳村,你还记得吧?"
一抹心虚掠过楼迎东眼底。
"原来你也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伤天书理的事情。"笑书生读出他眼神中的含意,冷嗤一声,"既然你自己都明白滥杀无辜是天理不容的恶行,又为什么率领手下屠杀马佳村的良善百姓?"
楼迎东强睁着眼,咧开乾涩的唇,"我……我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笑书生一口揭穿他的睁眼瞎话。"你去跟那五十三名无辜丧命的村人说吧,说你杀了手无寸铁的他们,完全是因为大爷你'不得已'跟帮里的小喽罗们打赌,赌谁能在一个时辰内取下最多的首级,谁就赢得那三坛西域产的葡萄美酒!"
被说中了心事,楼迎东淌了一身冷汗,不由得脸如死灰。他蠕动着唇,还要辩解,却再也挤不出声音;气力崩溃流散,肢体的抽搐渐弱,意识却仍紧抓着最后一点求生的念头,不肯松手。
但他的努力激不起对方一丝一毫的怜悯。笑书生冷眼注视他的死亡,宣读罪名的语调听不出一丁点感情波动的痕迹。"楼迎东,你以为蒙了面、血洗全村就能将你们的丑事瞒得天衣无缝,却不知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终究有人知道了这罪行,为那五十三名无辜的殒命者抱屈,立誓取你们的性命血祭。你们应该庆幸,庆幸奉命来此取你性命的人是我,否则哪能让你们死得这么轻松如意。"
话一落,不再注意这即将断气的穷匪恶徒,他一抬头,无情的眸子扫过软瘫在不远处的两名青楼女子,"你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这遍地血腥的景象很好看吗?"
女子们一惊而醒,抖颤的朝他拜了数拜,转身风也似的逃开。
庭园再度陷入初始的静默,秋风中多了股死亡的腐臭。
笑书生无视周遭血腥,仍是静立。良久良久,强戴上的面具滑落,露出一张满布厌腻情绪的面容。他紧抿着的双唇些微抽动,最后只吐出了一声幽幽叹息。
第一章
五年后 迎仙镇
一声鸡啼惊破了黑暗,朝阳下是另一个日常生活的开始。镇民们抖擞着精神步出家门,草鞋踩在微湿街道上发出啪喳啪喳的声响,扰动了原本寂静无声的街市。
惯于早起的皇甫少泱今天自然起了个大早,趁空到街市上溜达。周遭的乡村风光安详静谧,却抚慰不了他浮躁的心灵──昨夜他依旧失望了,友人捎来的讯息依旧空洞,而他所渴望完成的使命仍然悬在半空中,嘲笑着他的这番徒劳无功。
到今天,距离应天门被灭之日已经五年了。一事无成的五年。
望着熙熙攘攘、为生活往来奔忙的过路行人,皇甫少泱再一次忆起命他踏上这无止境的追寻之路的那一天。
那日,在完成诛杀楼迎东这件任务后,尽管内心是千万个不愿意,深知此刻在应天门里迎接自己的只会是另一件任务、另一桩杀戮,他还是踏上通往应天门的道路,准备回报自己业已圆满达成任务的消息。
这么做的原因很单纯,所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应天门主救了他的性命,抚育他长大,又传授他一身绝顶高明的武功,注定了他今生今世将唯门主之命是从,即便他痛恨身为杀手的自己,憎恶用"替天行道"这四字做为夺人性命的理由,暗自渴望这个处境的终结,无论怎么结束都好。
但命运总是在人们最措手不及的时刻转向。
武林中形迹最为诡密、声威也最令人畏惧的应天门,居然在他奉命前往诛杀楼迎东的时候,毁于一场无名大火。而他,"笑书生"皇甫少泱,就这样荒谬的解除了束缚,重获自由──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对应天门那不可思议的倾覆,流传在江湖上的解释少说也有七、八种,却没一个具有说眼力。而皇甫少泱在应天门度过将近二十个寒暑,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那杀手组织究竟是如何的庞大可怕。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应天门的消灭,但有一件事他是十二万分的确定,那就是在应天门的消亡中,定有未知的阴谋介入。
于是他回到昔日总坛所在地的火场遗迹中,顶着烈日,淌着汗水,不住翻动着焦黑残木、缺损砖瓦,寻找任何可能印证他怀疑的证据,从日出直到日落。
就在最后一缕夕照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时候,有一闪金光从层层瓦砾下射出,攫住他的视线。
"是这个吗?"
他的心脏卜通卜通的狂跳,呼吸乱了章法,不顾一切的趴在瓦砾中,手脚并用死命挖掘,最后竟刨出曾经属于门主的金环。
那金环对门主的意义重大,从不曾看他取下过,如今居然遗落在这里……
他紧咬着唇,皲裂出血、沾满泥灰的指甲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抠着金环上疑似血迹的乌痕;被刻意压抑的愤怒随那刺痛冲出心房,奔窜在周身血脉中。
回头再往瓦砾堆中探寻,这回掘出一截断玉。
玉已残破,但看那晶莹剔透的质地,细腻精巧的离工,在在显示这玉的价值连城,完全不是应天门这冷酷的地方所可能拥有的物件。
"就是你吗?就是你杀了门主,毁了应天门吗?"
他咬牙切齿的握紧断玉,不顾尖锐的断面已经刺穿掌心肉,只听到有个嘶哑的声音命令着他──
复仇!为我复仇!为应天门复仇!
从那天之后,他走遍大江南北、塞外边关,为了替门主复仇、为了替帮众雪恨,弹精竭虑没有片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