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起掌,控制住蠢动着想将她一把揽回的双手,皇甫少泱弯起嘴恬淡一笑,"不客气。"
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倘若自己毫不抗拒的接受杀手必然会有的命运,将会错过什么。
完完全全,明白了。
第七章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朦胧雾气铺满整片野地,夜云不够厚重,挡不住银白月光贪玩的身影。
原本专注雕刻的尉迟楠被这美景吸去心神,直到刀子不慎戳到自己方才惊醒。
"让我看看……"杨上的皇甫少泱夺过她的手,蹙着眉审视着那深深的伤痕。
"你……"尉迟楠窘红了脸,看他低下头,一点一滴吮去伤口的血迹,留下蕴满柔情的印记。
束手就擒吧……另一个自己抽离躯壳,俯视逐渐陷入情潮中的她,宣告着定会实现的预言:从今以后,你将不再只是"自己"。
"伤口很深。"皇甫少泱咕哝了声,摸出最后一点金创药仔细敷在伤口上,拉远了视线稍作端详,霎时她手上、臂上密密麻麻的浅白伤疤映入他眼廉。
轻抚过伤疤,他幽幽一声叹息,"好可怜。"
尉迟楠轻轻抽回手,仍是红着脸,"哪个学雕刻的人不曾在身上碰个口子?"嗓音黏腻,像糖丝紧紧缠住他的心。
他没回答,只是凝望着她,教她羞赧的别开了脸,手却偷偷找着他的,握紧。
良久良久后,尉迟楠开口打断了那令他甘愿永远沉溺的美好时刻。"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问吧。"他随口回答,不甚专心,只想着可不可以将她拥入怀里。
她犹豫一会,像豁出去般冲口问道:"那日你怎会这么刚巧的路过那野地?"
皇甫少泱一愣,直觉这问题是个陷阱。
"这件事我想了好多天,一直找不到解释。"她一双晶亮的黑眸紧盯着他,继续说道:"若说是凑巧遇上……哼,天底下哪有这么刚好的事,在我最危急的时刻,你就偏偏从天而降。要我猜,我会说你是因事到了扬州城,想顺道去看看我,却听人说我惹上麻烦急急逃离了扬州城,于是你放心下下,沿着官道一路寻过来。"
差不多是这样,他正要点头认罪,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古老板……那个你称做'神屠子'的人,他在认出你时,突然笑得很开心……"她抬头望向他,眼神是前所未见的严肃,"你跟他有过节?"
那日的遭遇就摊在他俩面前,皇甫少泱没得装蒜,只能点头老实承认。笼罩在那彷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
"他的武功很高?"
"跟我差不多。"
"他还带了些打手?"
"我有看到。"
"你可能会输得很惨。"
"我知道,但我定要赢。"
尉迟楠忽地抿住嘴,移开了视线,低声道:"你好可恶!真的好可恶!你这样叫我要怎么办呢?"
"什么?"皇甫少泱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绪。
"我的意思是……"她顿了顿,开口道:"你明知道插手管我这档事要付出多大代价,却还是这么做了……皇甫少泱,你这份恩情叫我怎么还得起?"那声调里弥漫着强自压抑的情绪,彷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怎么报答得了呢……这人情……这人情……"
她的话语在皇甫少泱心里激起阵阵涟漪,涟漪越扩越大,越扩越大,他终于按捺不下那激越的感情,脱口问道:"以身相许如何?"
"什么以身相许?"尉迟楠狐疑的看向他,猛然意识到那四字的含意,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你什么不好说,偏说这个……"
呃,被拒绝了。皇甫少泱霎时红透了耳根,一边在心中臭骂自己没事自取其辱作啥,一边打哈哈缓和这糗人的场面,"外头是什么鸟在叫啊?那声音怪好听的,不知姑娘可也听见了?思,究竟是什么鸟呢……"
尉迟楠一咬牙,"好。"
他一愣,"好什么?"
"好什么?以身相许啦!"她又是羞、又是气、又是恼,抡起双拳咚咚咚捶了过去,嘴里乱糟糟的数落着:"你到底懂不懂啊,人家是女孩子咧,你叫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偏偏你自己又忘了问过什么……人家又不是厚脸皮、急着嫁,你、你、你、你──啊!"一个轻啄落在她唇上,吓得她尖声大叫。
皇甫少泱却笑了,一伸手将她拖上床,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将她拥入怀里,"好一个以身相许啊。"
那笑容里毫无阴霾,十二万分的明灿。尉迟楠为之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居然要掉下泪来。
"是啊,好一个以身相许啊。"她嗫嚅良久,终于低声应和,任他再一次轻轻的吻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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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继续下着,屋里的人儿相互依偎着。
"到了到了!"门外人声打碎了浓情蜜意织就的彩网。"有人在吗?可不可以借咱们躲一下雨?"
屋里的两人互望一眼。
"小心点。"
尉迟楠点点头,捏了下他的手,迅速站起身走了出去。
门外是对瘦削的庄稼汉,看他们一身五颜六色、补到不能再补的粗布衫,想来生活极为困苦。
不等她开口,圆脸汉子一见门后是个姑娘家,骇然倒退数步。"怎么会是个小娘子来应门,这样可不方便打搅啊。"
尉迟楠闻言开朗一笑,"这里只有我跟我家相公,两位进来躲雨无妨。"
小屋里燃着火盆,红炽的炭火映照着众人盈满喜乐的脸孔。
"哎呀,我说黄公子啊,出门在外凡事得小心点,像你这样一个小心染上风寒,误了科举,十年寒窗的苦读功夫不就这样白费了。"尖脸汉子囫圃喝着稀粥,嘴里含含糊糊的表示他的惋惜之意。
"真有才能的人是不会只有一次机会的。"皇甫少泱斯文的笑着,扮演尉迟楠编派给他的落难才子角色。
"说得好。"圆脸汉子闻言朝他竖起大拇指,"那个……呃……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啊!大丈夫当如是也。"
"是啊是啊,小娘子嫁了个有前途的好丈夫,可得好生伺候着啊。"尖脸汉子话才出口,就被圆脸汉子半笑闹的赏了一肘子。
"人家是伉俪情深,用不着你这家里有只母老虎的人的忠告?!"
"你少在外人面前拆我台。"尖脸汉子打了回去。"我家河东狮吼,你家不也有只母夜叉坐镇。"
圆脸汉子脸一热,赶忙摇手讨饶,"是是是,咱们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好不好?"偷眼扫到小夫妻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他们斗嘴,圆脸越发窘红得发紫,拉拉夥伴的衣袖低声抱怨道:"都是你一张大嘴乱说浑话,害咱们被人家看笑话。"
"怪罗,明明是你起头的,这下怎么全都算是我的错……"
真好玩,好像说相声。尉迟楠揉着肚子,笑倒在皇甫少泱怀里,而他环抱着她,亦是满脸笑。
汉子们看着这对幸福的夫妻,不由得跟着笑开了。
雨仍下着,没有停歇的徵兆。尉迟楠再添了点茶水给大夥,继续聊着东家生了对双胞眙、西家的小孩会读书……诸如此类的话题。
看着周遭的这一切,皇甫少泱再一次确定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蓦地,平淡的幸福渗进了不祥的血腥味。
"你们刚从外地来所以不晓得,七天前离这三里远的地方闹了恶鬼,死了好一批人。县太爷对这可紧张了,指派差爷们四处打探搜查。不过呢,我猜既然这事情是恶鬼干下的,就算差爷最后查到那恶鬼的下落,大概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