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有些昏沉的头,李靖遥慢慢的坐了起来。
好久,没有作那个梦了。
那个两年前,他第一次出卖自己身体的那个夜晚。
他的第一个男人,他却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隔天,当他醒来时,男人已经离开,他的枕边,只留了一笔对他来说为数不少的钱。
但是,从那一夜后,他就再也不曾见过那名温柔的男子。
摸着自己的脸颊,那太过真实的梦境,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流泪了,然而,他的颊上并没有泪痕。
从那一夜后,他像是忘了怎么哭泣般,不管再怎么痛苦,再如何难过,他却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听到身旁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李靖遥直到此时才发觉,有一个人伏在床沿,而自己的左手,正被他握在手中。
从身形看来,那似乎是……方沕远?
悄悄的抽回手,李靖遥终于开始回想发生了什么事。
脸上、身上的痛楚提醒着自己被强暴的事实,那时,是方沕远突然出现,而且救了他。
他不顾他的意愿,强行送他回家。
他记得,回到家后,自己进入浴室清理浑身脏污的身体,然而,任凭热水一次又一次的冲刷,再怎么样用力的刷洗,他却始终觉得骯脏。
这个被无数男人抱过的身体,无论他再怎么样清洗,也洗不去这个丑陋的事实……
之后的事,他完全没记忆了。
自己,似乎是晕倒在浴室了吧,那么,是方沕远将他送回床上的吗?
他摸着脸颊,因为挨打的关系,脸颊微肿生疼,但是,伤口似乎是被妥善处理过了,贴着贴布的地方,泛着清凉,舒缓了脸上的疼痛。
就连下半身的伤也是,受伤的地方,不再痛苦得令人难以忍受。
这一切都是方沕远做的吗?
李靖遥蹙起眉,不解的望着睡在床畔的人。
他所认识的方沕远,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人,骄恣任性的他,只会随自己的喜好任意的伤人,他……有可能会如此细心的照顾自己吗?
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从认识方沕远开始,他带给他的,一直都只有伤害,他不以为方沕远会突然性情骤变。
但是,消失了这么久的他,为什么又会在他的身边出现?
甚至,在目睹他被人强暴的情形,他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出手救了他,他记得,方沕远那时候的眼中,没有他熟悉的轻蔑与嫌恶——反而,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
眉心不觉拧得更深,在今天以前,他以为他和方沕远将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如今,他再度出现,是不是表示,一个月前那样痛苦的日子,又将开始?
李靖遥将脸埋入膝盖中,用力的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彷佛,恨不得将自己缩到完全消失般。
即使双臂环住自己,他依然感觉不到任何的温暖
李靖遥的动作虽然细微,依然吵醒了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方沕远,他坐直了身,就看到黑暗中,绻缩成一团的人影。
他……在哭吗?
那一瞬间,方沕远只觉得他的身影看起来好小,小到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从他眼前消失
出自于下意识的举动,方沕远坐在他身边,将他的身体拥入怀中。
怎么会……像是毫无温度一样呢,明明是炎热的天气,抱在怀中的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体温般冰冷。
李靖遥察到他的举动,浑身一僵,试图推开抱住他的人,但是方沕远却只是更加抱紧了他。
除了SEX的时候外,方沕远还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人,却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拥着怀中的人——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呢,这样毫无意义的举动……
然而,他却不想放开怀中依然冰冷的身体,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不想放开。
李靖遥放弃了推开方沕远的念头,他真的好累、好累,累到不想再动、不想再思考。
耳边彷佛听到一种沉稳的鼓动,一声一声,渐渐的让李靖遥平静下来,方沕远的体温,慢慢的渗入李靖遥冰冷的身体。
在李靖遥的眼睛闭上前,他模模糊糊的察觉到,那规律的声音,是来自于人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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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阳光,自翠绿的树叶间糁落,温柔的洒落在树荫下的二人身上。
李靖遥垂着头,望着枕在他的膝盖上,似乎睡得很安稳的人。
眼皮遮住了平时炯然而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浏海服贴的垂在额上,没有了清醒时的狂傲,方沕远的睡颜,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
从他的身边消失了许久,就在他以为方沕迈已经从他生命中消失时,他却又莫名其妙的出现,理所当然的就像他一直都在一样。
他的狂妄任性依然不变,任何时候,只要他想找他,他都不能拒绝,但是——方沕远却再也没有碰过他。
彷佛……他找他出来只是纯粹为了陪伴他一样,就像现在,他在中午的时间,把他找出来,竟然只是为了——陪他睡午觉?
轻轻叹了口气,李靖遥越来越搞不懂方沕远这男人在想什么。
过去,他还能明白,方沕远找他是为了得到他的身体,但是现在,方沕远却好象什么都不要般,那么,他为什么还不放弃他?
那一夜,他是在方沕远的怀中睡着的——直到他醒来时,他才发现这个事实。
睁开眼时,映入他眼中的,是方沕远的胸膛,他眨了好多次眼,才确定那不是他的幻觉。
而自己整个人则几乎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横过他的身子,形成极为亲密的姿势。
倏的坐了起身,李靖遥想了好久,才记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竟然是听着方沕远的心跳声睡着的!
而最教他不敢置信的是,方沕远竟然会这样陪着他,即使在他醒来后,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就像这样的情形每天都会发生一样,再正常不过。
既然摸不透方沕远在想什么,李靖遥也只好放弃了,至少现在待在方沕远身边……不像以前那么痛苦。
只是,离被高卫颐强暴那一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了,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恢复夜晚的「小遥」,他害怕男人的碰触,只要一想到,就会让他恶心的反胃,不管他再怎么样尝试,都没有办法。
他已经无法再戴上「小遥」的假面具了,那一晚,在那株栀子花树下,高卫颐撕毁了那张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面具。
他不晓得自己还能怎么办,虽然钱庄近期内还不会来收钱,然而,再继续这样下去,下次他们再来时
李靖遥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当——」
第一堂课的预备钟声在这时候响起,提醒着李靖逢时间。
他低下头看着膝上仍没有睁眼迹象的人,眉心蹙了起来。
虽然方沕远是逃课的惯犯,但因为他身分特殊,所以,就算都不去上课,老师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是他不一样,和方沕远比起来,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而且,他在学校都尽可能不要惹人注目。
前一阵子为了方沕远的要求,他已经够常翘课了,虽然他都是谎称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休息,但这招也不能一直用下去。
「方沕远,起来了,我要回教室上课。」李靖遥低下头,对着依然沈睡的方沕远喊。
既然他只是要睡觉的话,一个人也能睡吧。
「喂,方沕远!起来了!」见方沕远似乎仍没有醒来的样子,李靖遥的眉拧得更紧,他的头俯得更低,几乎是对着方沕远的耳边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