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笔生意,可以让元媒婆凉凉吃一年,她嘴都快笑裂了。
生眼睛没见过比王老爹更大方的人,扭著葫芦腰的元圆圆拍胸脯外带保证,二话不说就接下两家亲事。
来到涟漪她家,话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脱口,就被涟漪的娘拿扫把轰出门--凤翔是一代侠女,拳脚功夫自然了得,掌风所至,正好让元圆圆不偏不倚的栽到一坨马粪上。
灰头土脸的元圆圆,面对四周一箩筐的嘲笑,也只有尴尬的抬起脸,一笑置之。
「天下无不是的顾客」,秉持信念的元圆圆换上皮笑肉不笑的僵尸脸,力持镇定的从马粪堆里奋战出来。
手上的黄腻湿黏拍不掉,她强忍恶心恶臭,半垮著嘴道:「凤夫人有话好说,何必伸手推人呢?再怎么说,您老到底是凤家航运的龙头,有声有势的,以暴力取胜,真的很难看!下次不要这样了。」
「嫌难看就滚!」冷硬清脆的声音,无情到让元圆圆碰一鼻子灰。可是煮熟的鸭子焉有让它飞了的道理?
元圆圆不畏艰难,锲而不舍。洗掉一身马骚味,她掉转过头,依旧是眉开眼笑的登门游说,哀求尉迟涟漪跟她娘答应亲事。
「我们家涟漪今生不论婚嫁,元媒婆毋需多费唇舌,还是趁早回绝王老板,以免误人误己。」精明的凤氏,声音大如雷鸣。
僵硬的睑部肌肉,因凤氏强而有力的拒绝抽动了下。忍不骂人的冲动,她吐气缓和情绪,强迫脸颊松动,笑脸盈然道:「世上哪有女孩儿家不论婚嫁的呢?虽说咱们大唐万民景仰、太平盛世,文治武功第一,四夷朝拜,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男人才能出头咧……」
「凤家航运今日的成就,可不是靠臭男人打出来的。元媒婆,没当众撵你出门,给你难堪,并不代表我容忍你在此放肆!你若是再不识相,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撒盐轰你出门。」她都没想到,把好好的一个女人推到马粪堆上有多残忍,洒盐算什么呢?
纤纤素手往茶几上一拍,凤氏霍然起身,撇下不知何处得罪到她的元媒婆,走进内屋。
「这……这……」指住毫无转圜於余、拂袖而去的背影,元圆圆里外不是人的低语:「这老婆娘是吃过男人什么亏,让她如此憎恨男人?」
「元媒婆果然人巧心也巧,知道我们夫人讨厌男人。」她的自言自语不小心被旁边端茶水的小丫鬟听了去,噗哧一笑,赞赏元圆圆「识人」的眼光,也奇怪她既知夫人的脾性,干嘛还来提亲?
「不过你既然知晓夫人痛恨世间男人,干嘛还来说亲,自讨没趣?」顾不得元圆圆讶然的眼光,丫鬟嫣然巧笑,「您想要这门亲事谈成,唯有期待天公做美,要不就是保佑小姐突然开窍,舍得扔下夫人离家出走。不然,你这媒婆礼--恐怕得等上一辈子罗!说完,她柳腰款摆,也不理会元媒婆若有所思的表情,转头做洒扫工作去了。
要她放弃,除非天塌下来。元媒婆愈挫愈勇,摆明绝不轻易放弃的决心,一面跟富甲一方的凤氏斡旋,一面朝尉迟涟漪下手,倒也其乐融融。
女生外向。她就不信哪个少女个怀春。多在尉迟涟漪身上下工夫,还怕她不缠著凤氏,吵著要嫁人吗?媒婆对亲事乐观,偏偏凤家母女不买她的帐。
尉迟涟漪的心,如果不是石头砌的,就是中她娘「弃妇」的毒太深。
冰山美人从不曾在人前露过一丝笑容。
每回媒婆上门,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招待,至於成亲一事,她的推托之词,永远都是「涟漪年幼,婚姻大事但求长辈做主」,也因此元媒婆一碗闭门羹从头吃到尾。好在王老爹从不嫌弃凤氏的刁钻难缠,聘礼水涨舱高,让她舍不得罢手,足足纠缠母女两年多,好不容易盼到凤氏只剩下一口气,吐血吐到可以直接躺进棺材,让人抬去埋,却还是得不到回应,让她真想买块豆腐直接回家一头撞死。
「你……出去。」吃力的挥手,凤氏赶开元媒婆,示意女儿向前,她气若游丝道:「漪儿,你……还记得为娘的教诲吗?」
「娘,您累了,多歇息。漪儿不吵您。」飘渺的神情,充满虚应。尉迟涟漪不认为在地听够娘亲诸多教诲之後,还要在她临走之前接受娘亲的茶毒。
不爱男人是她自个儿的事,将来是否接受陌生男子涉足她的生命,也是她自个儿的事,娘亲适时的关爱可以,管得太多,就显得多余也伤和气了。
「不,娘还有话要告诉你……」攫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实在不像是个病人所能拥有的。尉迟涟漪蹙眉,心里则暗暗揣测娘亲的徵兆是否为回光返照;还是她有意装死,藉此探测她的真心?
「娘将凤家航运的令牌、营运报告全搁在密室的暗格里,等娘百年後,你就继承娘的事业,将凤氏发扬光大。」
死爱钱的娘亲,没有将她一手创立的事业带进棺材里,实在是出人意表。尉迟涟漪波澜不起的睑,终於换上不同的表情。
「不用奇怪,咳!娘死守著钱,也是怕你乱花,将来年华老去,无依无靠,沦落上街乞讨的命运。虽说咱们与你爹大房家老死不相往来,你也不能失了千金小姐身分!用不著拿这种眼光看娘,好像娘有多虐待你似的。」
胡说八道。
她从来不买胭脂--因为她天生丽质,毋需任何水粉为她掩饰青春流逝。
生活花费更是节省到一袭碎花罗裙打年头穿到年尾--保养得当再加上绣功一流,她自豪从未花过娘亲半毛钱裁剪新衣。
唯一出过大门动用到娘亲银两的一次,就是上街帮厨娘买豆腐,事後却引来元媒婆的纠缠不休,让老娘「御赐」一顿竹笋炒肉丝,并发下毒誓不再用她的媚眼勾引男人,才得以平息。
尉迟涟漪乖巧得不像是唐朝豪放女。
钱财对她既无用武之地,她要那么多钱做啥?又不用拿来梳妆打扮,让她美到最高点,勾引天下风流侠士对她粉妆玉琢的外貌直流口水。多无趣!
「你还是努力存钱,等你百年,找个人把你葬在娘的身边……」
别开玩笑了。好不容易可以挣脱娘亲「温暖」的怀抱,她还要她死後跟她埋做一堆?天哪!饶了她吧!
尉迟涟漪木然地聆听娘亲的谆谆教诲,心里多的是不以为然。
「还有,娘要你发毒誓:今生今世不许你嫁给任何男人为妻,若有违誓言,将一辈子孤单凄苦、不得好死……」
这是什么娘,逼女儿发此等毒誓?
元媒婆听得昨舌,心想尉迟涟漪要是答应凤氏的要求,她的媒人礼岂不定要泡汤了?拜托,她努力了三年之久吔!
「涟漪姑娘,你可别答应啊!」元圆圆情急之下,竟然冲口而出要她拒绝死人(将死之人)的要求,直到她接收到凤氏怨毒的警告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
听说带有怨气的鬼魂,死後会变成孤魂野鬼,万一凤氏阴魂不散,跑来纠缠可怎么得了?可不能媒人金飞掉,还平白无故惹来一身骚,让凤氏有事没事跑到家里来,修理她的多嘴多舌。
祸从口出,病从门入,懂得依时依地说话的人,才能活得长命。她还是当个哑巴来的安全。
「娘!您别胡思乱想,女儿无意婚嫁,您好好歇息,其他的我们以後再谈。」拍拍她的手,尉迟涟漪蹲踞床榻,试著安抚。至於承诺?她一直未有婚约,并不代表她不想结婚啊!娘亲抚养她长大很辛苦没错,但她也没必要为她的偏激,断送自己的终身幸福。毕竟行将就木的人,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凤翔,她尉迟涟漪可还有一段大好青春要过,犯不著跟她立下「不平等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