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你没听过『夏日炎炎正好眠吗』?不走啦!先睡一觉再说。」贝叶般的眼帘,随著娇蛮的宣告缓缓阖上,寒汝兴之所致,乾脆就地打盹,枕起双臂睡起美容觉来。
谁让他的臭嘴比蚌壳还硬?
明知道「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却死不肯说。活该他要被施以连坐法,不得转世为人,陪她做一辈子没出息的小鬼。
莫理脑袋瓜里装的全是稻草,一点也不懂得精打细算的真谛!
眼底余缝尽是斜睨,寒汝瞧他的眼神,尽是没良心式的鄙弃。
本来嘛!一般的监督官帮忙小鬼完成任务的大有人在,偏偏她这位「莫大哥」老是表现出一副「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置身事外的可恶模样。纳凉地看待她的工作,随她闯祸、任她胡闹。好像受她牵连,从一品监督官连降七十二级,无法重新投胎、做个小鬼没啥大不了似的,看了就讨厌。
就算视名利如浮云,也不是这等潇洒法呀!
要不是她确定远自盘古开天至今,都不曾与他有过交集,寒汝还真要怀疑莫理是前辈子与她结有深仇大恨,如今惦著报仇,故意陷害她待在阴恻恻、没有人气地方鬼混的无聊男子咧!
他扯她後腿的时候,真的多不胜数。明明看她快要完成一件任务,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陷入什么好处也没捞到的窘境,莫理也不肯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小气到连一向大方(她还真敢说?)的寒汝,恨不得一把掐死他。
越想越气,寒汝蠕动小嘴,暗自嘀咕一阵,辗转反侧後,睡兴更浓。
阳光炽热到把寒汝的香腮晒成两片嫣红,有说不出的可爱动人。她绝美的容颜,总是让人百看不厌。
莫理刚毅线条的下颚,隐隐抽动,露出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与宠溺,态意打量她的睡姿良久。待收敛心神,他睁起铜铃般大小的「金」光眼,调整站姿,不疾不徐的取出「端」在他怀里、署名「实习孟婆五谷杂粮登录大全」的泛黄册子,边翻,边将视线调回寒汝身上,思忖著她等下会有的反应。
对他而言,寒汝充其量只是个天真的小娃娃。而对付小娃儿,他可是驾轻就熟,自有一套呢!
她越倔强,假装相应不理,他越是要她告地求饶,反过来溺著他、缠他、黏他,主动找他讲话。
带著一颗逗弄的心,翻至第五页--「黑点集结篇」,莫理举起朱笔,以缓歌慢舞凝丝竹的速度,朗朗上口,「寒汝,於庚午年子时三刻起偷懒,记黑点乙只……」
懒散的声调,念到後来只剩下死板板的频率,他目视前方,一张对空气说话的腔脸,乍看之下,还真有著几分明镜高悬、青天大老爷的架势。
莫理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恫吓言语,寒汝恐怕也是「听」怪不怪,无以为惧了。睁开一只眼,懒懒地睇他一眼,她依然枕住手肘,气息浅浅地睡著,一副天塌下来,还有比她个高儿的人会顶住的满身闲适。
要是莫理真那么尽忠职守,寒汝被记的黑点根本不只一万。其他被蒙混掉的,不用说,自是他心软,手下留情的成果。
也许这次也是晃点她的,不去理会自然没事。
可是,冗长的静默,带著可疑的阴谋徐徐吹来,容不得她逃避。心存苟且的寒汝,听他呼吸沉稳,後续动作零,憋不住的睁开一条眼缝,想要确认他是讲真的还是在说笑,结果莫理作势题字的动作,让她大为惊愕的弹身跳起,直嚷著不依。
「喂喂喂,住手、住手。有话好说嘛!你干嘛无端端的乱记人家缺点。」一骨碌地冲进莫理怀里,双掌往修行簿上一盖,她慌忙拨开他执朱笔的手,拚命往他身体两侧压去,带著慌乱的俏脸,有些委屈。
「你怎么这样!人家休息一下也不行吗?太阳这么大,晒得我头昏眼花,两脚无力,哪还有兴致去执行什么鬼任务?」
见莫理不为所动,被她扳开的强健手臂再度扬起,想到连日来的辛苦没得到他半点赞赏,还要被记处分,寒汝更是气结。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攀附他的手臂,试图将它挪开,却不得其门而入,反倒因反作用力过大,跌了个狗吃屎。
顾不得四肢烫平,趴在地上的拙样,寒汝保持跌姿,抽抽搭搭、呜咽地抱怨,「阎王给的时效早就过了。咱们几时完成任务有何差别?你一板一眼的硬要人家赶路做什么啦?呜……你没帮人家找出『虚无幻境』的入口就已经很过分了!还这般欺负人,人家不管啦!呜……」猛地拍开他过来欲扶她起身的手,寒汝跺脚,背过身去卖力大哭。
「好啦!随你便啦!你爱记几个点就记几个点,我不理你了啦!」寒汝豁出去的大吼,哭声震天价响,声势浩大。大有他不认错,她就不理他的气势。
感情她任务无法完成还是他的错?
莫理被她闹的又好气又好笑。偏偏她哭得气短,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让他狠不下心来弃她於不顾,只得乖乖掏出手绢擦拭她泪痕斑斑的花脸,拨开散布在睑上的青丝,他心疼不已,方寸大乱,恨不得掏心挖肺,乞讨她的笑靥。
哄拐诱骗,莫理求神告奶奶的哄上好一会儿,她才孩子气的拿手背拭去直线掉落的泪珠,更让他啼笑皆非的频频摇头。
真是长不大呀!长不大。
早在几百年以前,初次见到寒汝的瞬间,莫理就已经败给哭功一流的寒汝,任由她欺负糟蹋了。谁教他见不得女人--尤其是眼前这位姓寒名汝的小姑娘--哭呢?猿臂一伸,他硬是将她拦入怀里不给她挣脱,见她不再挣扎,静静地蜷缩在他胸膛,他这才舒缓脸部表情,以一种宠溺的语气说道:「我是为你好。一件任务三拖四拉,你要等到何时才能投胎转世?」
他肯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寒汝就肯依他了。
泪水一收,她数落他道:「还说咧。别人的监护官都会帮忙夥伴尽早完成任务。唯独你,假道学,脾气硬得像毛坑里的臭石头,一天到晚把『遵守原则』挂在嘴边上,一点忙也不肯帮人家。还怪我!不管,你要是不告诉我『虚无幻境』的入口在哪里,我就掉头回去,到时候被记五万个大黑点,大家一块倒楣算了。」
赌气的撇开脸不给他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寒汝恨恨地想:全天下就只有莫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教训」她,每次不把她气哭,绝不肯帮忙,这次她非扳回颓势不可。
想著想著,她的心意愈发坚定,盘腿往地上一坐,当真当起闷葫芦来了。
全天下最蛮不讲理的动物,都属雌性?
寒汝一身刁钻皮性,可算是女人中的个中翘楚。莫理暗恨到牙龈发疼,也拿她没辙。
好男不与女斗,把她气哭,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苦跟她斤斤计较?
每思及此,莫理的心便萌生退意。直觉想要「礼让」她一点点。孔老夫子不是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干嘛非跟她争输赢不可?何况一直以来,寒汝的喜乐,在他心目中都是高高在上,是任何事也无法僭越的。他跟她计较,迟早气死自己。
要不是寒汝像吃了十斤大蒜似的拚命臭著一张脸,死不肯低头和颜以对,原待再哄她两句的莫理也不会再度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