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采薇在拍片现场备受一切尊贵的礼遇。她甚至还拥有自己的休息室与化妆师。而在片场,与她同片拍戏的演员与工作人员,却也总算领教了同行之间在传她私底下其实很会耍大牌的事──萤光幕前的纪采薇总是优雅大方,但私下她太高张的自我意识,却令人有些不敢恭维,却又不得不忍受。
也或许,她是个要求超完美的人吧。
这出戏开拍才三天,至少已经有一个造型师破纪采薇骂哭、一个女演员被她气得离开剧组;而现在,在摄影棚内这一场纪采薇与男主角初次相逢的戏,纪采薇在导演频频要求重新走位、频频重拍的状况下,在最后一次终于面色一变,甩下手中的茶组道具,头也不回地就往自己的休息室走。
“我不拍了!”
现场顿时陷入一阵尴尬。错愕的演员、工作人员全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看著导演。而导演,也是被制作人重金请来、颇富盛望的人物,眼见纪采薇一点面子也不留地甩头就走,脾气不小的导演也翻脸了。
丢下剧本,导演冲去纪采薇的休息室要她继续拍,而纪采薇则坚持不拍。两人之间的气氛当场陷入火爆。最近精神状况似乎有些不稳的纪采薇甚至扬言要制作人换导演。
为了怕两人冲突扩大,工作人员赶紧将互不相让的两人拉隔开,试图让两人冷静下来,连制作人也听到两人的冲突赶到了片场。而偏偏,这阵子老追著纪采薇到底是不是唐氏广告片女主角新闻跑的几家报社记者也在这时要来采访她。
敏锐的记者马上嗅出了现场诡异的火药味,不过片场所有人在制作人的一声令下全都三缄其口,唯有些人一脸讥讽不屑地要他们自己去问纪采薇。
于是,记者一窝蜂都涌到了纪采薇的休息室,而她已经提著自己的包包准备要离开。
“采薇,能不能告诉我们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记者赶快抢著问。
“纪采薇,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纪采薇冷著睑往外走,替她挡话的是制作人。
“没事、没事!采薇她刚好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必须赶去另一个地方。”
所有记者都很有联想力--
“纪采薇;请问你是不是要赶去拍唐氏的新广告片?”
“纪小姐,我看你干脆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这样我们双方也不用那么辛苦嘛!是不是?”
“是啊!你干脆明说好了!”
记者们不将这条新闻挖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最近这条关于纪采薇究竟是不是“彩妆灰姑娘”代言人的新闻,他们已经跑得人仰马翻了。
纪采薇戴上墨镜,终于停顿了一下脚步。
“好,我就告诉你们答案,你们也可以不用再问了……”她在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之前,丢下了众人意料之外的答案:“女主角不是我。”
众人一阵面面相觑,接著,赶紧惊醒地又追了上去。
“女主角真的不是你?那么你知不知道女主角是谁?纪采薇,以你跟唐氏总裁的关系,唐总裁为什么没有选上你?”
终于甩开那些该死的记者。
纪采薇愤怒又疲惫地将车子开上了这条隐密的私人山路。
是!她也一直以为女主角会是她,没想到唐尔然真的亲手粉碎了她的希望,令她陷入了如此难堪的境地里。
她不乏得到大广告片的演出机会,只是这次唐氏的广告会令她如此费心地争取演出,一方面是为了它的口碑,一方面却是为了替自己争一口气。
是的!身为唐氏的长期代言人,身为众人眼中认定的唐尔然的情人,她不能不得到这次机会──唐氏这次一声不响地推出征选女主角的活动让她又气又恼,因为事前她根本完全不知情,而这让她有种被唐尔然忽视冷落的不安全感。
唐尔然并没有给她太多的解释,他只淡淡地说这个广告不适合她。
纪采薇不信。她甚至不顾一切地向他要这个角色,没想到,他拒绝了。
于是为了赌一口气,也为了证明自己仍会是他的最佳女主角,她自己去参加了这次征选。而她,有自信以自己的实力与条件打败所有人,再次成为女主角。
只是!她没料到她竟落选了。
决定权在唐尔然手中,她很了解这一点,所有人都了解这一点,所以,她的处境才更加难堪。
所有人都知道她去参加征选,所有人都预测她会是女主角,没想到征选结果出来,连她也傻了。
唐尔然果然说到做到,而她却有口难言。
所有人都追著她问,连她也想问他为什么?
关于女主角的最后人选传闻满天飞,唐尔然对外封锁消息,而连她,他也隐瞒到底。
纪采薇只觉得再度被层层的不安包围。她甚至有著唐尔然仿佛将逐渐远离她身边的强烈恐惧。
为什么她会痴恋上这样的一个男人?
纪采薇终于将车子停在这条山路的最终目的──一家私人疗养院前。
建在宁静、不受干扰的山区里,有著白色外观的建筑群,是一家收费高昂的疗养院。
高高的围墙,加强了疗养院的隐密与安全性。在这里,顾客享有绝对的隐私权。
纪采薇将车开进车场停好,便熟悉地穿过水泥地、走廊往大楼里走。而途中,有一两位认得她的护理人员对她点头微笑。
她在专责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其中一间房间。
一身白衣的专责人员拿出钥匙替她开了门。
“她最近还好吗?”纪采薇问了身边的护士。
“还是像以前一样。”
纪采薇踏进房,而带她来的人则在门外留步。
粉刷雪白的墙壁,实用的衣柜、桌椅,还有房间中央的一张大床……床上躺了一个人。一个身材奇瘦、面色枯槁的妇人。
妇人无神地张大眼睛盯著头顶上的天花板,对房里的动静,她似乎充耳不闻。
纪采薇拿下了墨镜,慢慢地向床上的人走近。
“妈,我来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握住了妇人的手!轻声喊。
妇人动也不动,好久之后,她才终于把呆滞的视线从天花板上调下来,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然后,眼睛里渐渐有了一点神采。
“妈,薇薇又来看你了,你最近有没有很乖?你有没有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打针呢?”拍拍母亲的手,纪采薇以一种对待小孩子的声音轻柔地问她。
妇人突然呵呵笑了。
“薇薇、薇薇,我的薇薇!妈妈很乖、妈妈乖乖听医生的话,妈妈要出去玩……”
纪采薇耐心地对她微笑。“是、是,只要妈妈很乖,医生就会答应放你出去玩……”
妇人坐了起来,高兴得又是拍手又是跳。可是没多久,她的情绪又变了。
“啊、啊!不……不要!不要打我!……啊!走开、你走开!”一阵凄厉的叫声出自妇人口中,而她的精神状况又开始不稳。
门外立刻冲进来了医生和护士。在观察了妇人的精神状况后,他们决定对她施打镇静剂。
纪采薇疲累地看著在药物催化下终于又恢复平静、闭上眼睛的母亲。
她恨!她恨那个抛弃她和母亲与别的女人私奔的狠心男人。是他毁了她母亲,也毁了她原本该有的快乐。为了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他甚至将母亲打伤。也因为受不了他的折磨,原本温和的母亲逐渐变得疯癫,而他终于在没有要到离婚证书前干脆卷走她们所有的积蓄与那女人走了。她恨他,甚至恨到多年后意外得知他被那女人和她的并头合谋害死的消息时,也没有为他掉过一滴眼泪--那个她叫爸爸的男人,让她很早就学会了“宁愿我负人,也不让人负我”的生存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