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原本要退下,但法姬涂着鲜红蔻丹的葱白食指在她自己的杯沿上敲了一敲,她那修得又长又美的指甲在水晶杯上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诗君看到她的手指,突然有强烈作呕的感受,那像是一双染着鲜血的利爪。
她的头开始发昏,云磊饮下皇上赐的毒酒,浑身毛孔都渗出鲜血的凄惨模样,竟又出现在她眼前……
是她,她就是害死云磊的凶手!
她可以肯定她是湘凌!
她恨不得手上的酒也有剧毒,当场要她替云磊偿命!
噢——但她能把前世的仇恨带到今生吗?
汉斯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吗?
空相思的是她自己啊!她的妒意令自己卷进一个不理智的漩涡之中!
是的,她是吃醋……
很深很深的醋意!
她面无表情的在法姬的杯子里倒了酒。
她退开了,眼看着他们在她眼前碰杯,情人般的低语……
她好难受,胃开始揪痛了起来……
第七章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得像是煎熬,宾客的笑语喧哗是无尽的精神轰炸,来回的上菜更教人疲累,而眼前汉斯及法姬不时头几乎碰在一块的亲密低语,更令诗君难以消受……
终于用餐到一个阶段,在享用甜点时已有不少嘉宾喧嚷着要主人翁开舞。
汉斯站了起来将臂弯倾向法姬,优雅的向她邀舞。
法姬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过诗君的身前,扫来一阵风,那阵风令人浑身泛寒。
而汉斯对诗君像是完全视而不见!
诗君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汉斯牵着法姬的手,走进那梦幻般的霓虹中,在开舞前宣布了婚期就在下个星期二。
接着很多嘉宾都成双成对地走下舞池。
诗君一颗心沉落到深谷,她闭上双眼,生命中再也看不见一线曙光。
他们的婚期当天,正是她来到人间满三个月的日子。
她慌乱地收拾空盘,藉故逃出这里。
她叠好盘子正要走时,不经意中抬头看到舞池里,法姬双臂圈在汉斯颈上,她亲吻他,吻他的……唇——他没有拒绝!
诗君一个闪神,手中的盘子竟摔到地上碎裂了!铿铿锵锵的声音引来了全场的注目,她急急忙忙蹲上身去收拾,心底一片空荡,无意识的握紧了碎片。
汉斯深沉的目光遥望过来,只见诗君很快地,不引人注目地退出宴会厅。
当然舞照跳,餐照吃,话照聊,在瞥了一眼突发状况后,是不会有人去在意一个小女仆的无心之过的——但有人留意到了…!
汉斯回到位置上发现地板有一滴血……
她受伤了!
他闷声不响地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这个女仆像是没受过训练的。”法姬发表对那女仆的不满,说也奇怪,她一见到那女仆就一肚子无名火。
汉斯仍是默不作声,墨绿的眼瞳像深不见底的山中之湖。
诗君愕然地扔了碎掉的盘子,才发现十只手指头全被碎片划破了,伤口正流着血灼热地发疼着。
她不愿让人看见她受了伤,独自绕到厨房后院的水槽。晦暗中的院子唯一的光明是屋帘下昏黄的一盏小灯,放眼望去远处一片阒黑,四下除了些微的虫鸣声可说是万簌俱寂。
她打开水槽上方的水龙头,水哗啦啦的流下来,她将双手淋了上去,那顺流而下的血水,在小灯下看来像是黯淡的污紫色……
她眼睁睁地看着,但那伤口所流的不是血,是她心底流出的伤悲。
突然有个脚步声接近了,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诗君没有回视,却很直觉的知道是谁。
他为什么要来?
是来责问她打碎了他昂贵的餐盘?
餐盘她是还不起的,她穷得孑然一身。
“让我看看你的手。”汉斯低沉地说,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
诗君摇摇头,没有看他。
缓缓的她关掉了水龙头,掉头便走。
“站住。”汉斯命令,像对一个不敬的女仆那般。
诗君定住了脚步,却迟迟不肯转身面对他。
“过来。”汉斯又下令。
诗君低下头,许久许久不动。
“你怎么了?”汉斯立在原地问,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愠怒。
诗君不语,只有摇头,他的出现令她更加心力交瘁。
“难道你要我过去吗?”他的口吻是那么不可一世,这刺伤了她;更让她正视自己并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仆。
“不,不敢。”她喑哑地回答,受伤的心更添卑微。
她只好转过身,朝他走去。
“伸出手来。”他揪住眉头说。
诗君依照他的指示,伸出双手打开手指头。
他低头看了一眼,触目惊心。“怎么这么不小心!”汉斯的语气不自觉地变轻柔了。
“你需要擦药,到医务室去擦药!不必工作了。”
这是他的怜悯吗?不,她一点也不需要,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好意”击溃了心墙,释放出沉积已久的痛楚。
她抬眼看他,一瞬也不瞬的,眼眶里蓄着一汪晶莹。
“你……怎么了?”他深邃的眼也瞅着她。
诗君摇头没有说明,她知道自己毫无说明的余地。
“没什么,谢谢你,我先告退了。”她故作轻松的耸肩,故作轻松的微笑,转过身盈眶的泪却滚落下来。
汉斯看着她瑟缩的小小肩头,冲动得想安慰她,但他没有,他的尊严不容许他如此。
他已经违背了自己来此的原意,他原本只是想来嘲讽她的不专心——
但他做不到!
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令他于心不忍。
即使不忍,但对她——他仍是生气的。
他对她付出真心,她却把他当成旧情人的影子,这令他觉得不可原谅……
不!他不能就这样放了她,逮到机会他仍会惩罚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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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又飘起微雨,诗君在床上辗转难眠,手好痛,她摸索床头灯打开来,在灯下拆开缠在指头上的纱布,发现右手中指居然肿了起来,她可以看见伤口中似乎有一个细小如沙的白色物体。
她下床去把灯调得更亮,发现餐盘碎片嵌在里头。
她试图想把碎片挤出来,可那碎片居然更嵌进伤口里……
怎么办?
如果手肿得不能做事,该如何是好!
也许有一支镊子的话她可以把它夹出来……
她知道医务室里有。她重新缠上纱布,扯下自己身上的被单,换上洁净的工作服,打开房门往医务室走去。
灯已全熄了,走道上是黑暗的,她摸黑绕出走道,又摸黑走上了二楼夹层的医务室,可她却发现门上了锁!
也许钥匙在老总管那里,但这么晚了怎好意思打扰他,她只好又摸黑往回走,突然在夹层的出口开启了一道光亮。她见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汉斯西装斜披在肩头,衣领解开,领带不羁地垂挂着,他嘴边叼着一根烟,见到她时,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灭去。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问,不经心地。
“我……”可以告诉他吗?该告诉他吗?不,受伤是她自己的事,他只是她的雇主,不是心爱的老公。“就要睡了,大人晚安。”
她走下楼正要和他擦身而过,蓦地他扣住她的手臂。
她惊惶地定住脚步。
“大人,有……什么事吗?”诗君喉头一紧干涩地问,只见他邪邪的一笑。
“到我房里。”
“做……做什么?”
“你想这么晚了,能做什么?”“点名”还需说明吗?白色的烟雾中,他的眼神有些冷,有些。
原来他是那么神通广大,不但知道她的手受了伤,更知道她正需要帮助!“谢谢。”诗君完全会错了意,竟对他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