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公司正打算代理义大利贝托里尼的服饰,你也知道台湾的业者没有人不想争取这一个超级名牌,我们公司虽说有机会,但这次竞争对手实在太多,我们不能再用过去那套行销方式来争取客户。”他顿了一顿,“而且,这次欧洲总公司会派人来台湾视察各家竞标公司的营运业绩及行销创意各方面的状况,再由总部做出定夺,选其一为亚洲区的代理公司。”
叶晨曦对“贝托里尼”这几个字很反感,不过,不会那么巧合吧,全义大利不晓得有多少姓“贝托里尼”这个姓氏的人。
“所以呢?”叶晨曦发问了,她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虽然她偶尔也帮忙招待欧洲客户,但她又不是公关行销部门的职员。
“所以,我希望借重你的专业和外语能力,替公司好好接待这位贵宾,当他的随行翻译,让他了解公司良好的营运状况和绝佳的未来发展前景。”
啊?找她来负责这档子事?没弄错吧?她只是设计部门的设计师罢了,又不是什么长袖善舞的公关人员,也没说服别人的流利口才,怎么能接下这差事?只怕自己会坏事,反而弄巧成拙:更何况英语说得比她流利的人才比比皆是,何必指定她呢?
叶晨曦把自己的想法诚实地提出,并建议老板另请高明。
“英语?谁说要英语来着?找你就是因为来的人是义大利总公司的总裁,非得要一个精通义大利语的人不可。”
义大利?
叶晨曦的心又扑通跳了一下,这三个字仍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痛苦。
“全公司除了你没别人会讲义大利语了,更何况你又对公司的一切那么熟悉,不派你要派谁?你还是理所当然的随行翻译人选。”
“可是我得赶图,发表会就快——”她不想接下这个额外的任务,她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但石家明打断她的话:“你负责的那个Collection不是已经快完工了?我又没叫你马上就丢下工作:这位贵宾下礼拜才会抵台,详细情形和时间我会请方秘书待会儿告诉你。”
“可是……”这么一来,她不是又得累得昏天暗地,更没时间陪伴母亲和安安了吗?“老板,我真的不想接下这份差事,我近来工作过度,每天加班,自觉身心负荷不了这么多压力,我不想让自己这么忙。”
她不怕石家明不高兴,她知道他很清楚外头有多少家公司一直在游说她跳槽,只要她首肯,她可以以更轻松的工作量换取更高薪、更无压力的工作。
石家明对她这番话显然感到十分紧张,她是公司不可或缺的大好人材,他可不希望把她给逼走,更何况他还是对冷若冰霜的她存有思慕之情,他不要被她贴上“吸血鬼”的拒绝往来标签。
“晨曦,你这样实在让我很为难耶!”他蹙眉道。
“对不起。”
石家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突然拍桌子大声叫道:“有了!我想到一个方法,你说你嫌工作量负荷太重是吧?这样吧,如果你答应接下这件Case,而且帮助公司争取到这个重要客户的话,我就放你一个月的假,如何?”
叶晨曦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儿,久久没回话。放一个月假!有可能吗?
石家明却把她的沉默解读为不满意,他又开口道:“好好好,我再加上一张台北到巴黎的来回机票,这总行了吧?”
半晌,叶晨曦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就这么说定了。”她答应了,看在长假份上。
她怕他突然反悔,急急走出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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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叶晨曦下了班,步出公司时,又是满天星子为伴。她看看时间,九点半,安安恐怕早已入睡多时。她吁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无法赶到母亲住处去看安安。
她一个人沿着犹尚热闹的忠孝东路,慢慢踱步回家。在这条她每天必经的路上,有数不清的店家和人潮,但人来人往,她总感觉自己是孤独的。
她不是没有人追。她的顶头上司石家明就不谈了,而除了公司同事,外面客户也有不少人对她有意思,而且不少追求者的条件都是顶呱呱的好,教她那些单身未婚的女同事羡慕死了。
但叶晨曦一点也不引以为荣,反之,她对所有的追求者一律淡然待之,没有任何感觉,结果,竟被好事者给冠上“冰山美人”的外号。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气力也不可能再去爱上任何人了,那年夏天在义大利发生的事情已经伤透她的心。
往往当她全身疲倦不堪地回到家,她最大的安慰便是看见安安幸福熟睡的可爱模样。
安安是她的宝贝儿子,今年才三岁。
从义大利心碎的逃离,返台二个多月后,叶晨曦终日疲倦嗜睡,本以为是身体机能调适不良的毛病,怎知医生却告诉她,她怀孕了!
叶晨曦当时简直吓坏了,她坦白地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她知道母亲肯定会大发脾气,说不定还会把她扫地出门。毕竟,她犯了严重的错误,有辱家门,可是她想留下孩子,只好掩面痛哭地求母亲原谅她。
出乎她意料之外,母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母亲不但没有劝她拿掉孩子,反而陪着她去做产检,一句严厉的责备也没有,只是细心地照料着她的生活起居,母女俩一同期盼这个意外小生命的降临。
叶晨曦知道那全是因为母亲太爱自己,不肯让自己受苦难过,她为此不知流下多少悔恨的泪水。她只能恨自己的年轻不懂事,也恨那个欺骗玩弄她的男人: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她始终不曾告诉母亲孩子的父亲是谁,以及她与孩子的父亲之间所发生的事。
安安的出生宛如她心灵的重生,仿佛也洗涤了她的罪恶感。她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小宝贝,试图让那段不堪的往事消散在对儿子的爱里,她要安安健康快乐地长大,因此她得成为一个坚强的母亲。
但每回她看着安安、抱着安安时,仿佛就见到了那个人。安安有着微卷的深粟色头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小的可爱鼻子和圆圆的小嘴,五官明显一看就有混血儿的味道,而且根本是那个人的翻版。
平日叶晨曦一个人赁屋住在市中心,但只要她有空,她就会去看母亲和安安。
安安从一出生就和外婆十分投缘,祖孙二人感情好得不得了,有时还会令她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一思及母亲能有安安陪伴打发退休后的寂寞晚年,她也就释怀了。
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她有安安这么个孩子,她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公诸于世,成为人家饭后道长论短的题材。
恐怕她说了也没人相信吧?她给人的印象根本和“未婚生子”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她一向是同事眼中拼命工作的女强人。
没有快乐但也不代表不快乐,叶晨曦自觉生命里已没有太大遗憾,无论是在工作上或是家庭,她都十分安于现状。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她还是会流著泪,心里空虚得无法入睡妮?
这就是当初选择的后果吗?
叶晨曦拖着疲倦的步伐,一步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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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赶了三天工,叶晨曦终于赶出所有的草图,心情为之大好的她,拗不过同事的邀约,极为难得地和大伙儿一同来到PUB庆祝,稍称松弛紧绷许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