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管!」她对他的语气、永远不温柔。
好凶的婆娘!楚镜平淡然一笑,原来她不像外表那般淡漠,也不是没有情绪,他正在一步步揭开她内心的喜怒哀乐。
如果她太凶了,呃……他是不是该考虑放弃这一大一小的好货色?
夜风吹乱她的发,柔细发丝飘到他的鼻翼之间,他不自觉地低下头,深深吸闻她身上的清香气味,还有……呵!大宝的胖奶味!
她就像那荒芜山边的一丛青草,芳香清新、翠绿宜人。即使环境恶劣,她依然努力地生存下去,以她柔韧的身躯护卫自己和儿子。
很特别的一个女人!娶妻娶德,只要是好货,他不介意她的过去。
心头涌起了从未有过的情愫,他若有似无地亲吻了她的发。
「你做什么?」正在哄大宝的挽翠抬起头。
「啊?做什么?」楚镜平一脸无辜,「你哄孩子的本领太厉害了,你哄着哄着,我也跟着打瞌睡,刚刚不知怎么,头就歪下来了。」
「是这样吗?」挽翠瞪他一眼,又被他的盈盈笑意逼得低下头。
明明感觉他的嘴脸都埋入她的发际,还想骗谁啊?
「到了!」楚镜平大喊一声。
「别嚷嚷,你吵醒大宝了。」她再瞪他一眼。咦?骑马倒挺快的。
楚镜平先跳下马匹。「我扶你下来。」
「别抱……」她还没说完,就已经让楚镜平抱到地面站稳。
她抱好大宝,发现自己两腿抖动不已,好像仍在马背上奔腾一样,加上紧张,不习惯骑马,双腿都麻痹了。
「休息一下。」楚镜平双手扶住她,耐心等到她恢复正常。
「我进屋去了。」挽翠拖着脚步,并不打算向他道谢,开了门锁就进去。
楚镜平站在门口,看她在黑暗中点起油灯,把熟睡的大宝放到房里唯一的一张床上,神情慈爱地拉起棉被盖在大宝身上。
「你还不走?」挽翠站起来,又换了一副冷淡的面容,眼睛瞄向门后的大门闩,准备他胆敢进门,她就一棒敲晕他。
他一眼看完这间简陋的小屋,摇头叹了一口气。「风都从砖缝钻进来了,怎么住人啊?」
「我住得很好,多谢大爷关心。」她走向前准备掩起房门。
「你不是要洗衣服吗?」他笑着解下包袱。
「快还我!」
「说『请』。」
「请你出去!」她抢过大包袱,顺手拿起大门闩。
「你拿这根烂木棒做什么?」他看到她眼里的杀意,哑然失笑。
呵呵,今天彼此了解得够多了,就此打住吧。
又是这对深邃专注的眼睛,挽翠心头一跳,忽然慌了手脚,「我……我……我关门啦!」
「那么……晚安喽。」
碰地一声,挽翠急急关起木门,再把大门闩架在墙上勾槽,又不放心地推推脆弱的木门。
门外马蹄声响起,伴随门缝中的呼呼风声,在黑夜里渐去渐远,终至无声。
挽翠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好像她的魂魄都随马儿去了。
她是怎么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穷极无聊的路过商人,明天他就走了,就当作是相逢偶遇,一场春梦吧。
她的弃妇际遇,还奢望作什么美梦?只要守着大宝长大,她就满足了。
她微笑拿出袋中烧饼,配着冷水,慢慢啃着。今晚她就不吃饭了,留着那些白米饭,明天帮大宝熬碗鸡蛋肉片粥吧。
第三章
暮色昏暗,挽翠在街坊妇女的指指点点下,牵着大宝,抬头挺胸走进徐玉泉的书画铺子。
「翠妹,你来了。」徐玉泉和丹桂正在摆放东西,夫妻俩神情愉快。
「大宝,来乾娘这里!」丹桂笑着蹲下身,把扑上前来的大宝抱个满怀, 「哇!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越来越重?乾娘都快抱不动了!」
「大宝长大了。」挽翠颇感欣慰。养儿不易,把一个乾瘪娃娃拉拔成胖小子, 可是花了她多少心力啊。
再看到丹桂明朗的笑容,她也感到十分安慰。丹桂患的是心病,只要好好开导,加上徐大哥的疼爱照顾,果然过了两天就痊愈。
丹桂真是幸福呢!打一开始,挽翠就明白自己和徐玉泉无缘,所以才努力撮合他和丹桂;如今见到他们甜蜜恩爱,她这当媒人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娘娘!」大宝靠在丹桂怀中,不安分地想玩墙边的几只瓶子。
「大宝,这次乾爹不能让你玩了,这是很好的宝贝,不可以乱碰。」徐玉泉小心地擦拭一只古朴的彩花大碗。
丹桂拿了一只博浪鼓分散大宝的注意力,果然,咚咚声响让他笑呵呵地伸手去拿。
「哪来这么多瓶瓶罐罐?」挽翠上前浏览。
「是镜平兄拿来寄卖的。」
「什么镜平兄……」挽翠恍然大悟!就是几日来,搅扰得她颇不安宁的商人楚镜平啊!「徐大哥,你怎么叫得这么亲切?」
「楚公子是个好人。」丹桂笑道:「他说这些东西太重了,不想运回山西老家,就放在我们这里寄卖,还让我们抽一成佣金。」
「一成佣金有多少?」
徐玉泉道:「像这只景德窑的五彩鸳鸯戏水纹碗,他开价是一百两,但是可以让客人杀价到七十两,也就是说,如果卖出去了,我们就能拿七两。」
「七两?」挽翠瞠大眼!「徐大哥你这间铺子,一年也赚不到七两吧?」
「说的也是。」徐玉泉无奈一叹,「靠着卖字画、帮人写信、写春联挽联、批些书本来卖,获利实在有限,去年乡试又落第……也难为丹桂跟我吃苦了。」
丹桂正在逗大宝玩耍,听到夫君的话,摇头微笑。
挽翠笑道:「丹桂,徐大哥这么宠你,你才不会吃苦,对不对?」
丹桂脸一红。「挽翠你就喜欢取笑我!」
徐玉泉舒展眉头,「不过,这个冬天不会吃苦了,我今早就赚进了五十两。」
「哇!」挽翠惊呼道:「五十两?你卖出什么宝贝?」
温文的徐玉泉难得语气兴奋:「是我近几年来写的小说文集。本来我只是闲暇写来自娱,这两天镜平兄过来铺子里,不经意从桌上拿去看,看了一夜,今早就决 定跟我买去刊印。」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挽翠怀疑道。
「其实我早就想刊印了,只是没有钱印行,如今镜平兄肯帮忙,我当然乐观其成。」
丹桂也道:「楚公子还说,玉泉的小说写得很好,他四处行商,可以请朋友把玉泉写的书铺到书肆,如果销路好,再刻二版,他还会把利润分给我们。」
徐玉泉欣然道:「写书能得镜平兄这样的知音,足以快慰平生了。」
「哼!」挽翠嗔道:「徐大哥你写一篇,我就看一篇,难道不是知音吗?」
丹桂把大宝揽在怀中,正在为他换穿一件簇新的厚棉衣。「你当然是玉泉的知音了,可是能多赚一些钱,也是好的。」
「你们见利忘友,都被楚镜平收买了!」挽翠不可思议地摇头。
「其实楚公子对你也很好……」丹桂欲言又止。
挽翠又摇头了。这三天来,每天下午楚镜平必定骑上他的白马,带着胆儿驾着马车翩然来到。起初她不肯坐马车,他就抱着兴奋乱叫的大宝骑马,缓慢跟在她身后,后面又跟着一辆慢吞吞的马车,这奇怪的景象反而今路人侧目,挽翠不得已,只好钻进了马车里。
晚上,楚镜平另有应酬,也会嘱咐胆儿送挽翠母子回去。
挽翠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想坐他的车子,是大宝喜欢骑马,我才勉强坐车陪大宝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