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升迁,他只求在公司里能独善其身,少些无所谓的困扰。
“唉!你也别那么见外,好歹我们都同事那么久了,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就算帮不上忙,让我听听也好嘛!”陈明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闯入楼梯间的另一个同事打断,只见对方传话:“邵彤,会客室有你的访客。”
捻熄了烟头,邵彤点了点头便离开楼梯间。
见邵彤提也没提一声说走就走,完全当他之前说的话是耳边风。被留下的陈明德缓缓抽口烟,当场有种被吃了闭门羹的感叹。
姓邵的,还真不是普通的孤僻!
邵彤本以为等着他的人是公司客户。
发现是江未礼,他着实感到讶异,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怔愣后,他才反手锁上会客室的门,漫步走向从他出现后就直盯着他看的人。
“意外吗?”发现他的举动,江未礼有些不自在地笑。
如果邵彤赶他走,表现出不希望他出现的不悦,他真的会不知如何是好。面对熟悉的脸庞,他无法解释那股从心口释放而出的悸动,有多么让他怀念。天!他竟然不曾发现,自己真的好想念这张脸。
想得他的心都有点痛了。
多迟钝,是不?
“多少有点。”这种时间,他应该在学校给学生上课吧?邵彤琢磨着,未透露对他来访的感想,只是不带情绪地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内心阵阵波涛汹涌,谁也不能明白他见到未礼的感觉有多复杂。
那种不由自主的无奈和沮丧,就好像仰头盯视着飞得愈来愈远的筝影,明明下定了决心放掉手中向往天际、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风筝,偏偏不听使唤的双手,自始至终颤抖着,不顾一切牢牢抓紧手中绑住风筝的羁绊。
无法抑制管不住的心,他就是有一股把风筝硬拉回来的冲动。
“你留下一堆字条,就不再回去了,不觉得我会奇怪或者担心吗?”那些字条里,可一张都没提到他不再回家的事。对于他冷淡的态度,江未礼突然觉得有些受伤,依旧勉强挤出了笑。
“你看到了,我活得很好。”双手一摊,邵彤像在告诉江未礼,没什么好为他担心。至于奇怪……那不是多重要的感觉。
管不了执拗的心,他只能假装不在乎去掩饰隐藏。
不在乎!?呵……
要是真能不在乎就好了。打小认识,如今他们两个都要三十岁了,他在未礼身上付出太多年岁,早已累积了不可小觑的用心用情;一旦察觉自己和未礼只是朋友的心意变了质,情意又怎能轻易收回?
或许,必须再给他一个没有江未礼的三十年,他就能不再爱、在乎他了吧!
“为什么不回去?”在表明来意前,江未礼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邵彤若已无心,他又怎能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凝望着他瘦削不少的脸,其实不认为他活得很好,可是现在不是争论这件事的时候。
停顿几秒,邵彤别开脸道:“我忙。”
不想正视江未礼质问的黑眸,他怕一沦陷便前功尽弃。
不管几岁了,是否经历了人生残酷的历练和打击,这对眼睛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全无防备,没有被杂质污染的清亮黑眸,永远回报着纯粹信任的光芒,正是导致他无怨无悔付出的理由吧!
拒绝不了这对黑色眼眸,他也无法漠视那样的眼神。
“意思是,忙完你就会回去了?”他问,未掩饰不以为然。
“不,我不回去了。”有了决定,就该去实践。踱向桌旁,邵彤逼自己义无反顾,说出最不愿承受的决定。“等我事情忙完,我回去把我的东西都打包好,我要搬出那个地方。”
住哪儿,回不回家住,是另外的打算。
“为什么?”不问借口,这才是江未礼想知道的。
无视紧窒的胸口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要自己挺直胸膛面对,把所有的事情搞清楚。有个宋嘉延当前车之鉴,他不要再糊里糊涂失去在乎、重要的人。被甩,也要问个明白,确定不是他的错。能问心无愧,他才不会再一次懊悔。
略微一顿,邵彤叹道:“你不需要我回去。”
“何以见得?”需不需要,该问过他本人,不是吗?
“有太多人可以陪你,就算没有,你还是不需要我。”转过身,邵彤不得不迎视江未礼的眼,知道他肯定在看着自己。有点不该的可笑吧!发现他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对他而言是种很大的打击。
本来,深觉被需要,他才会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是他逼他走出八年的阴霾,只好无怨承受与想象不同的结果。
“你这么肯定?”隐隐约约,江未礼原本温热的心,开始有些发凉。
“是你让我肯定的。”邵彤苦涩一笑。
有些黑眼圈,未礼看起来却精神许多,说不定就是因为宋嘉延的出现。若是这样,不正证明了他付出的这八年,压根毫无意义。
“我怎么让你肯定的?”江未礼耗着耐心,只是为了求得答案。
迟疑了一会儿,邵彤总算脱口:“他回来了不是吗?”
“谁?”
“宋嘉延。”
“他回来了又怎样?”江未礼有些意外,原来邵彤知道这件事。可是他完全不能了解宋嘉延和邵彤要搬走有何关联。
毫无道理可循。
“不只有女朋友,还有他的陪伴,你还会需要我吗?”逃避的目光,再度转到眼前清俊的脸庞上,邵彤有些自嘲,终究点出自己别扭的心事。
江未礼一时沉默,正以疑惑的眼神瞅着邵彤。
几种可能性,在他心中一再翻搅。
“我对你,有再多的义务,好歹已经陪了你八年。”一咬牙,邵彤瞬间狠下心,“既然你不需要我了,你可以放我走吧?”
这种说法,好像江未礼拖累了他八年。他知道这样说很伤心,然而,无法单以朋友的身份继续照顾他,别无选择的他已无后路可退。
待在他身边,他有太多失控的遐想和殷切的渴望。
并非圣人,他岂能满足一次的拥有。
心口像是被刺了一刀,江未礼的神情却好平静,只是轻声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丢下一教室学生,翘掉要上的课跑来找你吗?”不止翘了一年A班的课,他顺便把接下来几堂其他班级要上的数学课也翘掉。
现在,平成高中的老师们一定为他的失踪闹得很厉害。
不知为何,他心底缓缓浮现很遥远的回忆,清清楚楚忆起邵彤曾经说过:“不管你谈了多少次恋爱,有多少混帐胆敢死在你的前面让你伤心,你永远给我牢牢记住,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要他永远牢记,邵彤却在八年后弃守,选择了离开。
那么,让他伤心的是邵彤自己,又该如何?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用“无论如何”这个字眼。世上没有所谓的永远,惟一不变的只是凡事都可能“变”。
人会变、心会变,一景一物都会变。
不是吗?连他和邵彤之间深厚如厮,本以为牢牢不破的友情,光是八年岁月就让它变质了……掺杂了爱情,哪来一辈子的朋友?
“想。”虽有犹豫,邵彤的答案却很确定。
如果未礼是有了什么困难,他不可能袖手旁观。离开他的生活圈,只是要让自己不那么痛苦,不代表他不再关心他的生活。
“我只是来告诉你……”
感受到他的认真,邵彤不由得屏气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