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衍也跟着笑,调整一下衣服后,正式坐上钢琴手的位置,而薛海蕾已经不会说话。
「给爱丽丝」,这不是她小时候最常弹的曲子吗,怎么他也喜欢弹奏这首曲子?
正当她疑惑时,侯衍已经开始弹起钢琴,而且是爵士快版的。
「安可,Eric!」舞台底下哨声连连,侯衍于是弹得更加卖力。
「老板怎么会有这种举动?」薛海蕾靠在吧台边,不解的问酒保。
「妳是说来这里弹琴?」吧台内的酒保边擦杯子边问。
她点头。
「他经常来啊!」酒保见怪不怪。「他只要一有空,就会来此担任钢琴手,而且每次都会弹这一首,我们都习惯了。」
「他经常弹这首曲子?」薛海蕾又一次愣住。
「是啊!」酒保自动自发的再递给她一杯酒。「他每次必弹这首曲子,我们所有人都在猜,这首曲子一定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不然他不会每一次都弹。」
酒保像没事一样地和她谈论着八卦,而薛海蕾只能木然着脸,呆看离她五公尺远的侯衍。
他弹得很快乐,整个人彷佛沉浸在什么美好回忆般的雀跃不已。生动的表情,不仅他自己快乐,连带也牵动着周遭的人和他一起分享高亢的情绪,随着最后一串的连音落下,口哨声跟着响起,气氛顿时沸腾到顶点。
「谢谢。」待四周稍稍安静,侯衍又拿起麦克风,对着在场所有人眨眼。
「下面这首曲子,我要献给记忆中最重要的人,但愿她能跟我心灵相通,了解我的心意。」接着,他把目光转向薛海蕾这边,与她对视。
薛海蕾在惊讶之余,也免不了陷入他深深的凝望中。他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又一直看着她?他这个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一瞬间跌入疑问的深海中,难以挣脱。侯衍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弹动手指,曲名还是那首「给爱丽丝」,只不过改成慢板。
美妙的音符,跟随着侯衍高超的演奏技巧,流泄一室。
望着他专注的侧脸,薛海蕾的心,似乎也在这一刻跌入迷惑的汪洋里,一直坠落,再坠落,深不见底……
第六章
啊,烦死了。
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咳声叹气,右手小心揉着太阳穴,薛海蕾的内心有说不出的矛盾。
到底她该不该把这些资料,传给她父亲呢?
薛海蕾看着左手上的光盘片发呆,无意识的算起数来。
一、二、三……
她手上的订房资料,连同她之前在房务部偷拍到的照片,烧录起来足足有六张光盘之多,这样的成就,对于任何一个商业间谍来说,都是一种骄傲,可她却下不了决心。
让她拿不定主意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呢?
脑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侯衍的脸,薛海蕾又重重叹了一声,算是对自己投降。
就是侯衍,让她下不了决心。就是侯衍,让她一再改变心意。她原本该快速取得机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可她两样都没做,还赖着不肯离开。
不对,她已取得资料,至少她完成了其中一项。
无精打彩地更正自己的用词,薛海蕾的思绪又转回到侯衍身上,和他昨天弹钢琴的表情。
他的表情好快乐,嘴角像沉醉在某样事物似的甜蜜。尤其当他弹起慢板的「给爱丽丝I,她总觉得那些话是说给她听的,总觉得她就是他的爱丽丝,可是酒保又说他这种举动从以前就有了,并不是从她来到饭店以后才开始的。这也就是说,她不是他的爱丽丝,可他凝视她的模样,好象她就是他的爱丽丝。可她明明就不是他的爱丽丝,他为什么又用那种她就是他的爱丽丝的眼神注视着她?她的英文名字虽然就叫爱丽丝,也很希望自己就是他心中的爱丽丝,可她到底不是他的爱丽丝,只是刚好名字叫爱丽丝,也很会弹那首「给爱丽丝」罢了……
唉,烦啊!
被自己想出来的绕口令团团围住的薛海蕾,再度匍匐在桌面上,整个人有气无力。正当她想自己是不是肚子饿,该去吃饭的时候,行动电话的铃声突然响起,她有气无力的拿起手机回话。
「喂。」她好烦……
「海蕾。」
一个不期然会听见的低沉男音,自话筒的另一边传来,薛海蕾当场跳起来。
「爹、爹地!」她瞪大眼张大嘴,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干么这样大惊小怪?」电话那头的薛恒生很不高兴。「不是一直告诉妳,女孩子就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妳是薛家的大小姐,不可以粗鲁。」
这是他从小到大不变的要求和训诫。从小她就被迫一定要穿上洋装,一定得在大家面前弹钢琴,动作绝对不能粗鲁。可她老爸难道不知道,她压根儿就不是当淑女的料?她最想做的是,拿着鸡腿大啃特啃,而不是像个木偶坐在餐桌上任人摆布。
「是,爹地,我会注意。」然而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薛海蕾也只能背着她爹地翻白眼,木然的道歉。
「这还差不多。」薛恒生咳了几声。「对了,妳的资料搜集得怎么样了,可以传给我了吧?」
冷不防提起她最想逃避的话题,薛海蕾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办?她该将资料传给她爹地吗?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侯衍?
「海蕾?」电话那头的薛恒生等得很不耐烦,不明白她何以愣住。
「我、我在这里。」她紧紧地抓住手机,不晓得怎么回答她爹地。
「我刚刚跟妳说的话,妳听见没有?」他会被他这个胡涂女儿气死,迷迷糊糊的,也敢跟人去当间谍。
「听见了。」她偷偷吸一口气。
「什么时候可以把资料传给我?」薛恒生紧逼。
「什么时候啊?」薛海蕾傻笑,决定采用拖延战术。「恐怕还没办法耶,爹地。目前我手边只有零星几张照片,对酒店的帮助不大,给了也是白给……」
「妳不是已经调到订房组了吗,怎么成果还这么差?」薛恒生无法相信他女儿的说法。
「没办法啊!」薛海蕾拚命找理由。「我虽然调到订房组,但我到底是新人,上头对我还不够信任,自然不会让我接触重要机密。」
这虽然是薛海蕾临时编出来骗她爹地的说词,薛恒生却深信不疑。就凭她迷糊的程度,她能调到订房组工作,已经算是奇迹。
「那好吧!妳再加把劲儿,务必要在近期内探得一些消息,最低限度也要打听出,侯衍是否真的要到澳门开酒店,这样我们才有时间想对策。」说到底,薛恒生最在意的还是侯衍的意愿问题。
「知道了,爹地。」她心虚的回答。「我会想办法套出你要的消息,你等着。」
然后她就匆匆挂上电话。
这孩子!
薛恒生对着嘟嘟嘟的话筒皱眉,他女儿则是对着折叠式手机发呆。
完了,她又说谎。
自从决定当一名间谍以来,她天天说谎。现在她居然连对自己的父亲都说谎,老天一定不会饶过她的。
呜……
她自怨自艾的合上手机,正打算把它放进包包的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又传出一道声音,害她的手当场滑了一下。
「妳还在这里。」
出声的人是侯衍,让她迷惘不已的对象。
她手忙脚乱的抓紧手机,想办法硬把它塞进包包里,然后转过身陪笑。
「对啊,我还在办公室。」她怎么觉得她越来越像古代的青楼女子,一天到晚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