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甘庆警觉地瞇起眼。「海哥……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会害怕。」彷佛随时要扑来抱他,那劲道他尝过,勒得他全身骨头都快断了。
果不其然--
「小叶,来,海哥亲一个。」
「别想!」双掌一前一后挡在胸前,麦色脸容明显泛红。
程家欣有趣地瞧着他们,忍不住格格轻笑,一手还抓着烤成金黄色的鱿鱼,越嚼越香,菱唇沾上甜辣的酱汁,外带几粒芝麻,她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在乎吃相。
钟海抗议,「大方一点嘛,女朋友在看,扭扭捏捏的干嘛?!」
女朋友?说谁?她吗?
程家欣一怔,见叶甘庆也同时望了过来,她不太明白那样的神情,双目很深,唇角弧度很模糊,似有若无,彷佛期待某些承诺的言语从她唇瓣流泻而出?
「我不是他女朋友……你误会了,海哥,我们是普通朋友啦。」她试着轻松带过,耸了耸巧肩,「唔……其实,我连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所以每次都喊他叶先生哩。」头等舱打印出来的旅客名单仅会显示姓氏,写着MR. Yeh,后来两人进一步接触,他也不曾主动介绍自己,弄到最后,她就只知道他是「叶先生2。
「对啦,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她若无其事地笑,问得随性。
叶甘庆静默了几秒,淡淡出声,「叶甘庆。叶子的叶,阿甘正传的甘,王永庆的庆。」
气氛有些诡异,钟海没出声,只疑惑地挑挑粗眉。
这时,一名高瘦的服务生站在楼梯处,扯嗓叫着:「海哥,瑛姊打电话来,你要不要下来接?还是让瑛姊打你的手机?」
「这就来!」钟海挥挥手,站起来,大掌分别拍拍叶甘庆和程家欣两人的肩膀,咧嘴笑:「尽量点、尽量吃,这ㄊㄨㄚ我请啦!这小子有一大堆好笑的事,妳叫他讲给妳听,我嗯……待会儿有空再过来,你们嗯……加油!」丢下话,他头也不回,大步往楼下去了。
人声笑语此起彼落,在耳边喧哗作响,程家欣仍继续嚼着手里的香烤鱿鱼串,心有些浮躁。她深吸口气,借着拨弄发丝的动作,偷偷觑向对面的男子。
叶甘庆脸容微垂,眉眼沉静,拿起夹子好专注地对付烤网上的食物,油脂滴到木炭上所冒出的白烟一下子熏进眼底,他微皱眉心,不舒服地眨了眨。忽然,他手背上挨了一记,夹子就被抢走了--
「你技术很不高明耶,叶甘庆。」程家欣接手翻动烤网上的食物。
「啊?」他一怔,一是因为她的举动,二是因为她叫他的全名。
程家欣瞪了他一眼。「啊什么啊?你把青椒烤成黑椒、把红蕃薯烤成黑蕃薯、把筊白笋也烤成筊黑笋,要怎么吃啊?」
「呃……」他是有些心不在焉,有些说不出的失意,有些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意念。
他才刚结束一段恋情不久,是因为心中空虚,才对她特别、特别地感兴趣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报复和虚荣心作祟,因为被前任女朋友利用完后无情甩开,现在的他,一心只想再找一个更美、更娇艳、气质更动人的女人在一块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她,完全符合他的需求。
又或者……是那两次的紧拥,两次在她怀中发泄,让他不知不觉间产生奇怪的依赖,以为她看过他最无助的模样,两颗心已相互贴近?
莫名的,左胸隐隐泛起忧郁,挺无奈的。她对他似乎没什么感觉,而他对她却是感觉满满,丰富到连自己也感到讶异,又要如何在一个普通朋友的定位上安分守己?
他若观望不前,是否就错过彼此?若放手去追,她肯给这个机会吗?
甩甩头,暂时不想那么多,他重新振作起来,瞧瞧烤网上的食物,又瞧瞧那张熏得红通通的美颜,吐出两个字:「还好……」
程家欣忙着帮他收拾善后,一边小心翼翼地顾着几颗大蛤蜊和两根鸡翅。「还好什么啊?」
「还好妳技术很高明。」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就不会饿肚子了。」
这话……好似有弦外之音。
程家欣将那份异样的燥意归咎于烧烤的炭火,没响应他,却把精心照料过的金黄鸡翅、美味海鲜全堆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叶甘庆简直是受宠若惊,心跳飞快加速中,嘴角不自觉往上扬,却见大美女淘气地皱起鼻子,接着又凉凉地哼了声--
「吃吧、吃吧,撑死你!」
唉……是他想太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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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后,两人沿着河堤散步,淡水夜色犹然未歇。
渡船头的小舞台今晚安排了表演节目,是现代爵士乐演奏,十八人的团体有三分之一左右是外国人,表演的曲目偏向轻快小拍,小喇叭显得十分出色,整体感觉很舒服,让围观倾听的群众忍不住想随着音乐扭动身躯。
「再走走?」在听完一曲脍炙人口的〈Only you〉后,叶甘庆侧首低问。
程家欣不置可否,缓缓移动步伐离开人群,她沿着河堤径自漫步,知道他就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小段,叶甘庆趁她侧身避开两个迎面跑来的孩子时,巧妙地趋上前来,和她肩并着肩同行。
「你都不用上班吗?」她忽然迸出一句。
叶甘庆微怔。「我?」
「不然你以为我在问谁?」她皱起巧鼻,美丽脸容有几分孩子气。「之前在峇里岛,就算你出差好了,可是怎么一下子又出现在香港,而今天下午还可以守在桃园中正机场?你不用工作啊?」
脸庞因光线的关系分割出明暗,他下意识摸摸右耳垂,微笑--
「上回去香港一样是出差,和新加坡总公司派来的两名经理人员见面,谈了一些事,刚好……琳达也接了一支广告Case到香港出外景,经纪公司安排她住进尖沙咀的『Royal Style』,只是没想到会遇见妳,让妳看见那一幕。」
他的语气坦然平静,和那一日放怀痛哭落差好大。程家欣觑着他的侧面轮廓,见他浓眉松弛,释怀中犹见淡淡感慨。
「你和那个琳达……嗯……你还难过吗?」她不禁问了,明知道想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话,就该聪明点儿,别涉入太深的感情,可懊恼的是,她似乎越来越难控制自己。
叶甘庆耸了耸肩,地上有一粒小石头,他拾起脚轻踢出去,片刻才自嘲地答:
「反正我也被拋弃惯了,难过一阵,伤口就自动复原了。其实琳达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交往这三年,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只是谁也不能保证爱情这种东西,它要来便来、想走就走,到最后滋味全淡了。她有自己的目标,我就成了她的拖累,救也救不了,再死缠着她也没有意义。」说着,他双臂撑高过头,往后拉筋,深深呼吸着。
越往前走,光线越暗,人也越少。程家欣干脆顿下脚步,拍拍河堤上的石椅,一屁股坐了下来。
回头望去,关渡大桥在黑暗中伫立,车灯流动而过,渡轮正噗噗噗地从对岸驶回,隐约间,那爵士乐未歇,仍顺着清风传送而来。
她也作了个深呼吸,不知怎地,他一句「被拋弃惯了」,莫名触动她某根心弦,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次延伸,模糊觉得,这样的夜、这样的氛围,有些心里的事也能与一个男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