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靖蓝不是不看书,但是除了大量的流行杂志,她的阅读层面仅止于现代派的散文或言情小说,像这一类古典小说从来也没见她翻过。
「妳喜欢看《红楼梦》?」易轲吃一口煎蛋,慢条斯理的问。今天她总算没把蛋给煎焦了!
「喜欢啊!我前后总共看了三遍;不过在台湾看的是另一个版本,也就是薛宝钗怀孕,然后贾宝玉考上科举出家的那个版本。」
看了三遍?易轲的眉头微皱,他不记得靖蓝曾提过关于《红楼梦》的事。
「那妳喜欢哪个故事?」
靖蓝从书页中抬起头,笑一笑,喝口果汁,很认真的说:「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故事,这个版本太沉重、太悲凉,好象贾宝玉是因为穷困潦倒才被逼得大彻大悟,不得不去出家的感觉,不够--」
「慷慨壮烈?」易轲替她接下去,看见靖蓝心有戚戚焉的点头。「除了《红楼梦》,妳还看什么其它的古典文学吗?」
「很多啊……」她又埋首书中,流畅的回答,「《西游记》啊、《三国演义》啊、《济公》啊、甚至……《金瓶梅》,差不多那些都看了,唯一没看的是《水浒传》。」
「为什么?」易轲感兴趣的问。
「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应该改成一百零八条沙猪。」
易轲大笑起来。她看书的确看得很有见解。
笑完之后,他的心就冷了,冷得让他缺乏睡眠的脑细胞瞬间被冻醒。
从前的靖蓝,关于名牌、关于品味,她如数家珍头头是道;但绝不可能和她谈起读书心得,她没这方面的深度。
他放下刀叉,喝口果汁,不动声色的改变话题,「前两天我的秘书接到一个叫薛曜芳的人打的电话,说是要找妳,妳认得她吗?」
「药方?西药方还是中药方?」她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两眼仍然盯著书。「这是个笑话,曜芳是我同学啊!她也是『蓝色的眼泪』的设计师。」
她记得?易轲惊愕的瞪视靖蓝。所以根本就没有另一个灵魂,否则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口就说出薛曜芳的身分?
也许是察觉到易轲怪异的眼神,靖蓝终于从书页中抬头,不解的凝视易轲,「怎么啦?一脸看到鬼的样子?」
「妳还记得什么?」易轲的声音明显有点不自然,「关于薛曜芳,或关于妳自己?」
靖蓝托着腮,眼眸清朗的与他相对,过了半晌,她才微微一笑,淡淡的说:「突然被问起来,回得很顺口,认真去想,却一丁点印象也没有!也许以后,得多几个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才是。」
她站起身,收走易轲面前的空盘,站在水槽前,眼泪却莫名的往下掉。
虽然靖蓝背对着他,易轲却清楚的感觉到她在哭。这是车祸之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泪……他的心蓦然紧缩,不假思索站起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
「对不起,我并不是在试探妳……」他歉疚的说:「我承诺过把妳当成不同的人来对待,是我失言了!」
听到这一番话,靖蓝的情绪反而变得更激动,「问题是……我并不是一个不同的人啊!我有苏靖蓝的外貌,我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你叫我怎么把自己切割开来,完全不理会过去?」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不在意,嬉笑乐观的外表不过是在面对攻击时的防御;内心深处的靖蓝,仍然为过去那个丑恶的自己背负罪恶。
在潜意识里逃避,这是她失去记忆的主因吗?
易轲将她转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别去想!忘了就忘了,我喜欢妳现在的样子;只要妳回来我身边,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着妳的记忆消失……」
「可是我能一辈子关在这屋子里吗?」靖蓝凄凄泣诉,「等我走出去,我要怎么面对那些嘲弄的、鄙视的、憎恶的……诸如此类的言语还有目光?我不认识的人都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所做过的坏事--」
「那我们就离开这里!」易轲打断靖蓝的话,坚定果决的说:「等我把上海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可以计画一次长远的旅行。北京、蒙古、新疆、俄罗斯……甚至欧洲、美洲,天地之大,我们又何必局限在上海呢?」
如果……易轲在心里默想。如果到时妳还是现在的妳,我甚至可以撤出上海,重新为妳打造两人的新天地。
靖蓝泪眼盈盈的凝视着易轲。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外表刚峻冷戾,让人望而生畏,可是他却有一颗无限包容、深情的心;如此深爱自己的男人,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一再残忍的去伤害他呢?
抵着温暖宽厚的胸膛,她觉得所有的不安、恐惧、茫然,一点一点逝去;不管外面骤雨狂风,这个男人都会为她遮去所有袭击而来的伤害……
舍弃从前,失忆后的的她,好象也可以用现在这个脑袋,再度爱上这个男人。
柔软的身躯,熟悉的馨香,久违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怀中的靖蓝眼泪已经停止,小手不知何时爬上他的腰,安静而柔顺的栖息。
以私心而论,易轲一点也不希望靖蓝回复记忆。
那些叫嚣争吵的不堪、夜夜笙歌的堕落、还有……不知凡几的出轨,易轲希望她一样都别想起。
他轻抚柔软的长发,努力的和欲望拔河。不……再等等吧!
等靖蓝再平静一些,等自己的心理障碍再清除一些……不急,他们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对某些有意进军上海的投资者而言,易轲这个名字如雷贯耳,熟悉内幕的人都知道,只要有办法拉到易轲这个金主,就代表日后的一帆风顺。
当然要获得易轲的青睐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有一整组来自世界各地的菁英团队为他分析各种讯息,黑白两道关系良好,随随便便的投资案还上不了他的眼。
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易轲根本冷漠不可亲近。他不赌不酒、不好女色,各种俱乐部、三温暖、高尔夫球场……等等,商界人土常出现的地方,从来不见他的踪影。事实上,这个人的行事低调到让人想一睹庐山真面目都很难。
所以当他出现在某个社交场合时,不是代表主人跟他的交情深厚,就是身分背景让他无法拒绝--比如上海市长的餐会。
找他出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拿他当作活动银行,来诱骗一些盲目又野心勃勃的投资客。
对易轲而言,参加这一类活动除了浪费时间,实在找不到任何益处!要从他口袋掏钱并不难,只要准备好完整的企画书送到公司去就得了,在这里说得口沫横飞都是枉然。
这个晚上他第一百次看表了。十点过五分,不晓得靖蓝睡了吗?
这是失忆后她第一次单独在家,虽然她一再笑着保证没问题,可是易轲一颗心就是悬念不下。
是因为不信任吧!他想。经过那么多次的背叛,实在很难修补心中那块破损的猜疑……
他很想打电话给她,但家里唯一的电话在他上锁的办公室里。靖蓝的手机车祸后就被他收起来了,宝姨和魏叔还在医院……
不管了!他要走了,反正他的任务已了,这个晚上他浪费够多的时间在无谓的交际上了!
正当他打算悄俏移动脚步时,却听到一个爽朗的台湾国语和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