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还承受得住。」慢慢走不碍事,这林子的地形他最清楚。
其实他刚能下床时,父亲曾带他来过一次,以传承的方式将快活林的格局彻底讲解一番,以防有恶人强行入林破坏祖先刻意保护的林地。
人有一失必有一得,虽然他的筋骨不是练武奇才,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却鲜少人能及,爹只要说过一遍他便牢记在心。
以前他不懂为什么要走三退一,行五让二,直到年岁渐长接触了奇门遁甲之术,他才恍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而入林的方式只有历代庄主能得知,以父传子代代相传,直到传到他为止,至今已有一十八代,除了他和父亲以外,没人知道如何进入而不被困住。
「二少爷就别硬撑了,这里只有我和木头两个人,没人会嘲笑你中看不中用、虚有其表、泥糊的软骨……」
「西凤……」不该说的她不都全说了,还需要旁人奚落吗?
「干么,你这块木头除了力气大、会使剑外,我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用处。」她嫌弃的一哼,以火把照出他诡异的脸。
「闭嘴。」吵。
「你敢叫我闭嘴,一天说不到十句话的冷面鬼该往城隍庙报到,免得你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慢人一步。」因为人家都说完了,他一句话还含在嘴里。
「西凤,你肩上有只虫。」这是他要说的话。
「什么,有虫?!」尖叫一声,她花容失色的僵直著身子不敢动。
苗人以养蛊居多,什么毒蝎、娱蚣、蜥蜴、毒蚊她都不放在眼里,甚至与鼠同屋她都不露惊色,唯独怕软趴趴的虫蠕。
而虫又是五毒之一,因此她是少数不养蛊害人的苗女,顶多捉几只蝎子、毒蚊来玩玩,一面对无足的虫她反而束手无策。
「我看错了,是一片枯叶。」光线微暗,他无法看得仔细。
「你……你这个木头人居然戏弄我!你……你……」气得说不出话来的西凤拍掉身上的叶子,怒气腾腾的瞪向火光下的他。
树影晃动、火炬炽炽,昏暗不明的林中照出扭曲的脸孔,游龙刚毅如石的方脸顿成魍魉山魈,阴森得令人心底生寒。
没有鸟叫声的林子真的很诡异,她听不到虫鸣蛙叫,反常地十分静谧,仿佛永无尽头的山林野石只有他们三个活人。
「好了,别再闹了,游龙的死脑筋还没灵活到可以捉弄你。」要不他早就看出她的心意,不会至今仍未开窍地在原地打转。
闻此言的游龙眉头微颦地看了主子一眼,不懂这句话是贬是褒。
「哼!这根木头只能当柴烧。」西凤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马上气消的看向楚天魂。「二少爷,你先休息一下吧!」
瞧他满头汗地老牛当车,让人看了不忍。
「再赶赶吧!我记得前方有潭小水池,菊儿若累了会到那里休息。」那是林中唯一的水源处。
一路来并未看见可疑之处,他相信她还活著。
记得?!「二少爷曾来过?」
不太可能吧!以他的状况根本走不到一半路,就会被狼群撕成碎片。
「嗯!」楚天魂笑得很淡,眉间有化不开的轻愁和沉重。
即使他没有锐利的耳力和绝顶的武学,但他仍发觉到四周有炯亮的兽眼随著他们,不曾放弃的等著其中一人落单。
他不敢想像孤身一人的小菊儿会遭遇何种处境,是被兽群围攻,还是遭受乱石袭击?有无受伤或惊吓的不知往何处出林。
他为她担心,也为自己的身子忧心,他怕尚未找到她之前自个儿会先倒下,一行四人再也没有走出快活林的机会。
所以他不能休息,也不被允许休息,当务之急先找出她的所在地,确定她平安无事才能放心,否则他一刻也不能停。
「二少爷,这里有姑娘家的脚印。」游龙似发现什么地扬声一呼。
「是菊儿的吗?」他精神一振趋前一视,就著火光欲瞧出端倪。
「不确定,像是刚印上不久,左脚有点跛。」应该是受伤了。
「是菊儿,她的绣鞋上缝了一朵黄菊。」拾起沾上污泥的线菊,他心头一紧地将其牢握。
「以鞋印的方向来看,她的目的地是二少爷所言的水池。」有了伤口必须以清水清洗方能上药。
一得知人可能就在不远处疗伤,三人的神情为之一敛的看进更深的林子,不晓得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凶险,会不会与他们想找的人儿相遇。
或是他们不想要的结果,人找到了却只剩下残缺不全的肢体。
没让他们有多做停留的时间,急切想知道心爱姑娘下落的楚天魂顿时精神一振,左三右二的踏出步伐,让身後的一龙一凤踩著他的足印子前进。
虽然看不怎么清楚水池的位置,但水的味道引导他们走向正确的方位。
「咦!二少爷,那里有块布耶!我过去瞧瞧。」很像菊姑娘穿在身上的衣服。
「等等,别乱闯,小心有机关……」
楚天魂的声音还没落下,仗势一身好武功的西凤已纵身向前,一脚踩在落叶上,一边兴奋地摇著手上的布让他们瞧见。
蓦地,一阵破空而过的长哨在耳边响起。
西凤根本没还察觉到发生什么事,只觉事有蹊跷地往後瞧,一团黑色的雾突然朝面扑来,她没注意地吸了一口,顿时头晕目眩地摇摇欲坠。
脚跟往後一踩,她感觉有条树藤缠住足踝,还来不及抽出短剑一挥,人以倒立之姿往上弹,头下脚上吊在半空中。
「啊!捉到了,看你还敢不敢追著我满林子跑,害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扭伤脚,这下换我神气了吧!」
一条长藤忽地由树上垂落,一道姑娘家的身影滑藤而下,两手扠腰地仰头大笑,得意非凡的忘了脚痛,两脚落地立於凌乱的落叶堆中。
「菊儿?!」
「嗄!不会吧!我捉到的是人不是老虎。」沮丧的慨然一叹,罗菊衣终於瞧见上头吊的是一个人。
失望至极的罗菊衣有些可惜布下的陷阱没捉到恶虎,反而害到对她挺好的西凤,表情略显痛心地想解开藤蔓的另一端放她下来。
谁知她手才一举起来,自己纤细的身子已落入一具温热的怀抱中,如蔓的双手紧紧缠住她整个人,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想往他胯下一踢。
大姊说过这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不管是武林高手或是地痞流氓都禁不起一击,虽然此举有点阴险,而且有断人香火之虞。
不过她挣扎了两下便知来者是谁,身体一软未加反抗,温驯的一偎没真给他难忘的一脚。
「你不要抱我抱得那么紧嘛!人家会害羞的。」尤其是她感觉到西凤在瞪她。
「你让我担心了,小飞贼。」心口一松,他终於露出藏了一天的笑脸。
罗菊衣一脸愧色的忏悔,「对不起啦!二哥,我以为我可以在天亮之前赶回去,没想到会遇到老虎。」
「老虎?!」他的心头又是一揪,连忙放开她,检视她身上是否有虎爪留下的痕迹。
「你不知道它有多可恶,居然当我是上等的好肉想一口吞了我,我就跑跑跑……它就拚命追追追,我们两个都跑得累瘫了……」她在树上、它在树下,对望。
「菊儿,你不必解释得这么详细,我想我不太承受得起。」他想到的是血肉横飞的情景,而她正在虎口下淌著血。
「你就是缺少磨难,多见几次大场面就会习以为常,我跑得很快,老虎根本追不上我。」她还洋洋得意地说起被虎追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