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跟着地上了二楼,随他来到一间房间的门口。
“就是这儿……”他低声地说。
真实睇着他,有一瞬的迟疑。
这一扇门后就是藤仓夫人了,虽然刚才的仆人们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但身为沙弥加的母亲,藤仓夫人是否也会毫无疑问呢?
“进去吧!”克广望着她,“你母亲就在里面呢!”说着,他帮她推开了沉沉的门。
门一开启,真实就看见一位雍容华贵而虚弱苍白的妇人坐在白净的大床上,而她就是沙弥加的母亲——藤仓千鹤。
藤仓千鹤瞪大眼睛望着门口站着的真实,像是要将她看得更仔细似的盯着。
“沙……沙弥加?”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失踪多年的女儿,眼底盈满泪水。
真实望着她,脚下像黏住了似的无法动弹。
这么多年了,她其实已经不再渴望见到她的亲生妈妈,也忘记母亲是否曾温柔地拥抱过她,但是当她看见素未谋面的藤仓夫人时,她突然有一种想投入她怀里的冲动及渴望。
“妈……妈咪……”这是沙弥加的叫法。
原本她以为叫一声“妈咪”对她来说会相当的困难,可是当她看着藤仓夫人,她竟顺利地叫了出来。
“过来,”藤仓千鹤噙着泪,“让妈咪好好地看看你……”
她转头望着一旁的克广,而他给了她一记眼色。
“小光给我。”他抱过小光,要她到藤仓千鹤的床边。
真实将小光交给他,毫不犹豫地走向床边。她是她“妈咪”,看见自己的妈咪是不必迟疑的——
“妈咪……”她走到床边,往床沿一坐。
藤仓千鹤伸出苍白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脸上的情绪是极为复杂的。“沙弥加,我的沙弥加……”
“妈咪……”除见她眼底的泪光,真实的眼眶不觉湿润。
这是在演戏,可是她发现自己意外的入戏。
“你这磨人的孩子……”藤仓千鹤说着,突然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她是个久病在床的人,掌掴的力气其实也不大,但不知怎地,她这一耳光却打得真实好心痛……
这是母亲爱女心切的一巴掌,当她这一巴掌打下来,真实更深深地体会到她是如何地想着沙弥加。
沙弥加何其有幸,能有一个如此思念她的母亲……
“夫人?”见她突然给了真实一巴掌,克广真的吓呆了。
他担心的不是她给其实一巴掌,而是怕真实被打了一巴掌后,把什么都抖出来。
“妈咪,”真实突然抱住了藤仓千鹤,伤心而自责地哭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对不起是帮沙弥加,也是替自己说的。
有这么一个深爱女儿的母亲,沙弥加却不知珍惜,真的是对不起藤仓夫人。而她呢,虽说她是因为不想让藤仓夫人抱憾离世而冒充沙弥加,但毕竟她欺骗了藤仓夫人的感情,也是抱歉。
“沙弥加……”藤仓千鹤也以她那虚弱的双臂牢牢地抱着真实,假母女俩便如此相拥而泣。
克广当下看傻了眼,因为真实的表现实在太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知情,他一定会以为是沙弥加还魂了。
她怎能如此教人真伪难辨?是她真的太能演戏,还是藤仓夫人的慈爱让她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奥川,”藤仓千鹤看着他抱在手里的小光,一脸的期盼,“把我的外孙抱过来。”
“是。”奥川将小光抱近床边。
“让我抱抱……”她伸出手,兴奋又期待地要抱抱她第一次见面的小外孙。
真实有点紧张,因为她怕认人的小光会哇哇大叫。
克广将小光小心地放进她怀里,“他叫小光。”
“小光?”藤仓千鹤欢喜地抱着小光,“小光,我是外婆。”
小光有一会儿的怔愣,然后伸出他那小小的、粉嫩的小手摸着她的脸颊,格格地笑了。
藤仓千鹤开怀地笑着,“小光,小光……”她将小光拥在怀中,眼角垂着激动的、喜悦的泪珠。
真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光不只黏着奥川克广,居然也愿意让陌生的藤仓夫人抱着……天呀!这小家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该不是只挑“有钱人”抱吧?
克广见小光肯让藤仓千鹤抱着,不觉也松了口气。
说真的,他刚才是很怕小光哇哇大哭的;好不容易见了“外孙”,要是他不给面子的大哭,藤仓夫人是会很难过的。
他睇着真实,庆幸地一笑。
这个晚上,真实算是非常顺利地通过了第一关的测试,因为藤仓家上上下下并没有人对她的身份有所质疑。
小光睡后,她因为睡不着而独自到屋外散步。
这栋宅子里里外外占地千坪,光是走到人口处的大铜门就得花上几分钟的时间。
穿过来道的树林,她来到大铜门前。
透过雕花镂空的铜门看向外面,门里门外俨然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似的将她与从前的她隔开。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走出去,她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但是……她突然有一种想留下来的感觉。
为什么呢?在还未进来之前,她原本是想逃掉的……
或许是因为这儿有她想要的温暖及关怀吧!
因为想得太入神,她浑然不觉克广已经来到她身后——
“睡不着?”
当他低沉而富磁性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她震了一下。
回过头,她看见穿着高领套头衫及休闲长裤的他。认识他七天,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着西装以外的衣服。
“怎么?”见她盯着自己,他有点疑惑。“我拉练没拉吗?”他玩笑似的问。
真实皱起眉头,不吭声。
真是换了一件衣服,连脑袋也跟着换了,穿着轻松的他居然会说出这种有点不正经的话?
“为什么站在这里?”他笑容一敛,“想跑吗?”
“一开始真的有点想……”她坦白地说。
他站在她身旁,视线也飘向门外。“我也是……”
“咦?”她一怔,突然想起做为总裁特助的他又不是藤仓家的人,为什么也住在这儿呢?
“第一次站在这扇门里,我有一种非常寂寞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他说。
从他的眼底,她觑见一丝不明显的怅然及寂寞,她觉得他冷静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寂寞而易受伤的灵魂。
“你为什么搬到藤仓家来住?”她问。
“藤仓总裁死后,夫人相继的失去儿子及女儿,她非常寂寞,也非常需要照顾,所以……”
“所以你就来了?”她打断了他,却一脸的狐疑。
她记得教花道的加纳雅子曾说过,藤仓夫人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而且他们的关系又非常的特殊。
所谓的“特殊”是什么?指的是他是藤仓夫人相当信任的亲信吗?
她总觉得他似乎瞒了她什么,而那是他不想讲、不能讲的部分。
“对了,你说你一开始想跑,那现在呢?”他岔开话题,似乎不想多谈他自己的事情。
“现在?”她微顿,又望向门外。“不想走了。”
“噢?”他撇唇一笑,“不想走是指……”
她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而且那种错是会让人忍不住多作联想的错。
“不是的,我是说……暂时不想走。”她不会赖在这儿不走的,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及地位都不适合这儿。
他睇着她,“暂时?为什么?”
“因为……”她想起藤仓夫人那虽轻微却又震撼的一巴掌,以及她温暖的拥抱,“因为我希望藤仓夫人能够快乐,她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