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橙希始终默默任由她骂,放下剪刀和贴布,稍稍拉开她衣领。
她的西装外套、领带已取下,敞开的后领下,可见颜色已变深的肌肤。他是以掌缘斩上她颈后,淤紫的面积却比那一击大了数倍;而她双手手腕也有他留下的掌痕指印,青了一圈。
他不知道她这么脆弱……或者说,她的所作所为,让他早已忘了她不过是个女人,完全将她当成和他势均力敌的对手看待,又在气头上,才会出手太重。
眸底闪过一丝歉疚,撕开贴布,小心地贴上她衣领下的肌肤。
“撒隆巴斯还真好用啊。”辛红冷冷讥嘲:“先拿来贴我的嘴,再来贴我的颈子,你以为我辛红这么好说话,补偿几块撒隆巴斯,我就会原谅你——”
“那录影带是什么?”
她一愣,“什么录影带?”
“从你身上掉下来的,那个卷毛的家伙捡了就走,我……来不及阻止他。”当时他抱著她要上二楼,对方身手极快,逃得更快,他根本没时间反应。
“那只是空白带,没关系。”
“他是谁?”总觉得和他请的小工读生长得很像。
“一个朋友而已。”还有用得著神偷的地方,她不想让他知道这张牌的底细,故意岔开话题:“你为什么知道我约蓝隶在这里见面?”
若蓝隶通知他,他该会与蓝隶同来;但蓝隶显然没这么做,那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费橙希不答,反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先问你的……呃。”他手指在她淤伤的肌肤上一碰,她闷哼一声。
“抱歉。”他放柔了力道,小心地将贴布四角抚平。
她微眯著眼,感受贴布的清凉,逐渐缓解了不适感;偶尔他指尖拂过她肌肤,总教她半麻木的神经忽地苏醒,那粗糙的纹路仿佛直接抚过她心上,似有若无地撩动。
她抬眼看他,他浓眉微蹙,专注而小心地处理她的伤,表情只有严肃,没有丝毫旖旎。
现在床上躺的若不是她这位衣衫半褪的美女,而是江振达,他应该会更感兴趣吧?
她轻叹—声,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口溜去,他今晚穿的是宽松的浇色T- shirt,伹因他此刻俯身照料她,衣料微微扯紧,胸腹之间精实的线条于是清楚展现。
她暗暗为他的身材打了满分,凤眼一瞬也不瞬地欣赏著。好久没碰到让她能看得目不转睛的男人了,可惜个性稍嫌死板,她这位美女如此娇弱地任由摆布,他这位柳下惠却目不斜视,当她是尊CPR训练的假人似的,教她想惹起什么“意外”,都像是会冒犯他。
不过,若将这反应解释为世风日下难得的君子风范,倒令她更欣赏了。认真严谨,实事求是,富正义感,体格好得没话讲,再加上君子不趁人之危的态度……为什么令她心动的这些特质,会这么刚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呢?
费橙希忽觉腰上有什么东西碰触,微微一缩,低头看去——一只修长白净、腕上却青了一圈的“魔爪”,正以似乎要将他全身上下摸个够的可疑姿态,搭在他腰畔。
他诧异抬头,迎上那对心虚的凤眼。
“我……想喝水。”辛红垂下视线,装出一副疲累疼痛的模样。
忍著啊,辛红!你从不会让色女的本性轻易流露的,虽然他实在很诱人,虽然你很想看看他衣服下底是何种风情,也不能失控啊!
费橙希不疑有他,贴完贴布后,下楼倒了杯温开水上来,她已自行坐起,穿好衣服,手腕虽然青紫,倒不妨碍她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水。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她正放下茶杯,一回头就看见他脸色沉肃。
“你是这次专案小组的成员,为何不和其他人一起行动,要自己查案?”
看样子,他打算跟她算今晚的帐了。
辛红早有准备,从容回答:“你没看到开会的情况吗?我除了是打字小妹、影印小妹兼泡咖啡、买点心小妹,哪里像个专案小组成员了?他们开会决定要做什么,哪一次有把工作分配给我?根本不当我是伙伴!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你决定自己查案?”
“我是刑警啊。”她傲然抬起下巴,一时忘记自己脖子前后都有伤,这一抬头拉紧了颈部肌肉,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如……如果不查案,我来当刑警干嘛?要是被排挤就放弃,不如一开始就当个助理,这样被人家指使去泡茶的时候,就不会不甘愿了。”
“你不曾试著说服他们吗?例如,用比较柔性的方法。”他含蓄道:“你是——女人,应该有下错的方法……”手腕忽被她扫住,他讶然看著眼前狰狞却仍美丽的面孔,听著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是指撒娇耍赖,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既然我是以刑警的身分跟他们站在一起,本来就该受到同等的对待!为什么他们不用争取就享有的权利和义务,我竟然得装可怜去哀求才有?”
有些头晕,她喘口气,又怒道:“如果我摆出女人的样子跟他们撒娇恳求,而他们因此接纳我,我只会不屑!用美色引诱一群色鬼而让他们屈服,有什么意思?我不要他们当我是女人,而对我降低标准,我要他们当我是跟他们站在同等地位,跟他们一样是刑警,对我的能力心服口服!”吼得头昏眼花,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费橙希接住她身子,叹息:“我的意思是,态度放柔一点,好好跟他们谈。你可以不必这么激动。”她却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多,大概是碰到她的忌讳了。唇畔隐隐带笑,没让她瞧见。
看似莽撞、草率、顾前不顾后的她,原来还有这层坚持。那意气风发的神情、铿锵有力的语调,好像……那个人;总神采飞扬地谈著案子,谈著她想要怎么做,极力争取每个和其他男刑警站在第一线的机会……虽然受到阻碍,却不曾放弃,反而因此激发了她的潜力,自行“向外发展”。
演变至此,他不能再放著她不管了。任由她为所欲为,一旦事情失控,第一个被反噬的就是她。
他不希望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更不希望……发生在她身上。
“你明明就是暗示我要这样做。”她靠在他肩头,任由他身上的香味包围住自己。
“……以后,你不用再这样偷偷摸摸地连络蓝隶。”他沉思片刻后,开口。
她狐疑抬眼,“什么意思?”
“我刚才告诉蓝隶,已经著手安排警方接手,以后专案小组可以直接连络到他,你也可以。”
“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看不见他的眼,只看见他紧抿的唇,显得僵硬。“这不是你当年很在意的案子吗?”
“我不是警察了,这毕竟是警方的案子,该交由警方去解决。”因为该伸张的正义无法伸张,他才在离职后继续追查,而今专案小组成立,众人的力量总比他孤军奋战来得大,可以松手了。
“为什么放弃当警察?”
他垂下头,注视著那双美丽而隐含刺探的眼,“你为什么好奇心这么重?”
“你为什么始终不肯说……”忽被他推开,僵硬的肌肉让她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直接摔上地板,又被他捞回臂弯中。
“没事吧?”他懊恼自己的粗鲁,歉然低问。
“不说就不说,干嘛推人?”伤处痛得她想扁人,却只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相,“你知不知道你那晚在江振达书房里掐住我,害我淤青成什么样子?今晚又被你打,我看今年夏天都穿不能露背装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