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她们在说什么?”学妹们离开之后,汪怀玮审视著她含笑的脸庞。
“没什么,有个学妹想修法律系当辅系,问我一些课程。”邢双芸望著天边渐沉的夕阳,“听她们说,你们资工系博士班有个助教学姊,常常约你去喝下午茶。”
汪怀玮一窒,“我从没答应过!”
“我知道,学妹说你一直拒绝,但是美丽的学姊越挫越勇,甚至还跟著你到大学部旁听。”
“可能她想温习以前的课吧。”握著她的手紧了紧,“你知道我只跟你去喝下午茶,就算要和朋友出去,也会告诉你。”
“我知道。”他认真的口气传达出对她的重视,她淡淡一笑,“有个太优秀的男朋友,果然会有很多烦恼。”
汪怀玮停步,“会让你烦恼,表示我还做得不够好!”
“不,你很好。”是她自己的信心还不够,没有安全感。忽然之间,生命中多了一个人陪著她哭,笑、快乐、烦恼,尽其所能的呵护她,如同他所承诺过的。可她却觉得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恍如虚幻的美梦,一朝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没有他的最初……那时要她如何承受?
“学长,灯装好了!”一个学弟钻出操场上的人工隧道,朝他喊著,“和你女朋友来走走看吧。”
“你去就好了。”天色渐暗,而操场周围的灯还没亮起,那纸板做成的人工隧道像条邪恶的大蛇,张开黑森森的大口准备吞噬所有人,教邢双芸脸色微变。虽说己开始接受幽闭恐惧症的治疗,但她不认为自己能负荷那乌漆抹黑的恐怖隧道。
“一起去吧。”汪怀玮却拉著她就往隧道走去,“我会陪著你。”
隧道里还没布置各种吓人的机关,但所谓的三个“灯”只是三个小灯泡,在弯弯曲曲的隧道里转几个弯就没了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好暗。”邢双芸无法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是太暗了点。”汪怀玮好几次差点被贴著他走路的身子绊倒,索性停步,环住她,“还好吗?”感觉到她点头,却仍在发抖,他叹口气,“对不起,我以为这里面有灯,应该不会太暗。你闭上眼睛别看吧。”
“嗯。”她将头枕在他肩上,汲取他冬阳般温暖的气息,恐惧很快就被驱走了。就这样静静的依偎,什么都不想,幸福的感觉却不断涌上来。只是个单纯的拥抱,却因为身边是他,再简单的一个接触都是最甜蜜的经验。她悄悄在他毛衣领印下一吻,“你真的会永远在我身边?”
“当然。”他答得毫不犹豫,微微收紧的手臂传达著坚定。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不记得从何时起,总是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尤其独钟她的笑颜,温婉含蓄,唯有深深凝视著她时,会发现眼底那抹狡黠嘲弄的光,仿佛蕴藏著矛盾的秘密,吸引人探索。他于是不自觉追逐著她的一切,想要解开那个秘密,而在明了之前,却已教她进驻自己的心,喜欢上这个不安的灵魂……
除了她之外,他不曾花这么多心思去注意一个人,而太多太多的喜欢累积起来,已不单纯只是喜欢……可从来没说过的字眼无法轻易出口,吐只能藉由此刻贴合的身体、环卫著她的手臂,温柔地传递最浓烈的情感。
“没人对我说过这句话。”她眼眶微微湿润,“没人说过喜欢我。妈妈很少跟我讲话,爸爸对我的感情是放在心里的,阿姨到现在还是有点怕我,月月也和我不亲……只有你,让我知道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她抬起头,在黑暗中辨识他模糊的轮廓,“你真的喜欢我?”
“要我发誓吗?”他开玩笑地说著,一手把玩著她的发丝。
“只有喜欢,没有别的?我对你,似乎不只……喜欢……”
“你说什么?”她声音渐小,他听不清楚,倾身向前,唇忽地碰上一片柔软,轻轻一触立即退开。
……有熟悉的薄荷味,是什么?他愣了愣,刚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薄荷糖,已被她推开。
“我想试著自己走完。”她后退几步,“你先出去等我吧。”
“你可以吗?”担心立刻盖过了他刚联想到的旖旎。
“刚才有点怕,现在好多了。医生说主动接触恐惧的事物对治疗也有帮助,我想试看看。”见他仍有些犹豫,她干脆把他推出去。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黑暗中,她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捧住自己发烫的双颊。
没想到自己竟然敢吻他……想吻他的念头才起,加上他又靠得好近,近得她只需努力一公分就能完成这念头,于是她……真的做了!下场是嘴里薄荷糖的凉意,也挡不住脸上的燥热,只好逼他出去,让自己冷静一下。他应该不知道吧?
但他一走,四壁的黑暗像收紧的网子,开始困住她。她深吸口气,喃喃说著:“只是暗了点,没事的。”医生要她在开始恐慌之际,马上往实际的方向想──黑暗不会吃人,她随时可以离开,没什么好害怕的。
唯有面对,才能克服。“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她喃喃念著咒语,跨出脚步,循著方才汪怀玮出去的方向走。
对母亲的付出从没有得到回报,母亲永远冷眼看她,像看著一个和她无关的小东西。她渴望从母亲身上得到认同和关爱,母亲却给她无尽的疏离和冰冷,教她坠入近二十年的恶梦,以为一生再也无法挣脱……
呼吸开始不稳,脚步也踉跄起来,咒语的上半句、显然不足以支持她摆脱内心根深抵固的恐惧,她遂喃喃加入下半句,“他在,他会来找我的。只是比较暗而已,没事的。有他在,他一定会来找我……”
直到遇见他──在她还无法相信任何人之前,是他先伸出手,即使她害怕伤害而抗拒著,他始终没有离去,甚至对她许下永远的承诺。
黑暗漫漫,而那一端,有他在等她。她终于愿意正视心底渴望被爱的寂寞,是他允诺的“永远”推了她一把,踏出自我的局限。
转个弯,已近出口,暮色中可见他忧虑的脸庞在见到她后霍然明亮,喜悦地张开双臂,背光的身形嵌在光亮中,像一幅世界上最美的画。
她不自觉加快脚步,开始跑起来,毫无犹豫地冲出隧道,扑进他怀中。
“还好吗?”汪怀玮顾不得一旁学弟艳羡的目光,急著上下审视她。
“我很好。”她紧拥著他,深嗅著他身上阳光的气息,耳语道:“我喜欢你。”
“我知道。”他目光转柔,更搂紧她。
他带来光明,他就是光明……无所不入的光啊,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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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南部?”
“这是兽医系的传统,兽医系和南部一家大型动物医院合作,每年都会让大三的学生过去实习。”下了公车,汪怀玮挽著邢双萎,沿骑楼走著。
“要去多久?”
“三天。下礼拜五的课不上,搭车南下,礼拜天晚上再回来。”汪怀玮看她一眼,“你也一起去吧。”
“我?”邢双芸一怔,“我不是兽医系的学生啊。”
“说是实习,其实只是观摩,跟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相互印证,也算是一趟教学旅行。老师说想趁机带朋友、家人去玩也可以,不过只限晚上的空闲时间,而且费用得自己负责。”他微笑,“就当你抽中了南台湾免费三日游,下礼拜五早上收拾好行李,和我一起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