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地站起身。「阿……阿西木嘎……」
男子半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靥。「主人,你喜欢这些花吗?」
「喜欢。」她惊喜地要越过溪水,没想到溪水却在一瞬间拉宽,由原来的一尺宽度暴增了十倍,她惊吓地望著四周。
「这些花都是我种的。」阿西木嘎微笑地说。
夕川正欲开口,忽然瞧见花园中另一抹熟悉的身影。
「妈……」夕川欣喜地奔向她。
「别过来。」
夕川一踏进水中,就让一道力量给弹回来,她整个人往後跌,倒在地上,水面变得更加宽深,连水流也湍急起来。
「夕川。」
她抬头瞧著母亲微笑地望著她。「你回祖灵地的时间还没到,快回去吧!」
「祖灵地。」夕川愣住。「我……我死了……」对了,她好像中箭了,一思及此,她仿佛听见索日痛苦的叫声,那声音远远地在另一头,让她心中抽痛了一下。
「回去吧!夕川。」
她站起身,望著隔在两人中间湍急的河流。「妈,你过得好吗?我跟姊姊试过好几次想找你,但是都不成功。」
「我很好。」她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告诉你姊姊,我跟你父亲的死都是阳寿已尽,与她不相干,要她别再钻牛角尖。」
夕川瞧著父亲出现在母亲身边,对她露出宠溺的笑。「你长大了,也变坚强了。」
「爸……」夕川不由得落下泪来。
「回去吧!主人。」阿西木嘎朝她挥著右手,那只原本已消失的手臂。「谢谢你送我到祖灵地,不要担心我,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他的声音沙哑,满是不舍。
「回去吧!」母亲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人在等著你,迟了就来不及了,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他。」
夕川听见索日痛苦的嘶吼声愈来愈急切,他的痛苦传到她心上,让她的心揪紧。
「这是妈能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夕川惊讶地看见河岸的另一头忽明忽暗的出现愈来愈多人。
「记住,三个月後的月圆之夜,是你回去的时候。」
「我可以带索日他们回去吗?」夕川焦急地问。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微笑,随即听见诵念声在四周响起。
「这是祖灵为你指的路,跟他去吧!」
四周的景物开始消失,天空顿时暗下,夕川在眨眼的瞬间,黑暗已笼罩大地,她有一瞬间的惊恐,但黑暗中忽然升起一团亮光,四周的诵咒声仍不绝於耳,夕川安下心来,奔向光中。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夕川在恍惚间听到嘶吼声,那声音像她第一次来到南诏时,在林间奔跑时听到的声音,痛苦的哀嚎穿过迷雾,让她心惊胆跳。她记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想跑出林子,可雾却愈来愈浓,後来她跑出林子,遇上了……她忽然惊醒过来,是索日,这声音是索日!
一回到肉体,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过去,她轻吟一声,首先意识到脸上的湿润,而後是耳边痛苦的悲鸣,像受伤的野兽。
「求你别离开,留下来……」
「索……索日……」她虚弱地呻吟。
他没听见。
她吃力地抬起手,触摸他的脸。「别哭……」她的手心让他的泪浸湿。
他僵住,猛地抬起脸,夕川让他脸上表情吓了一跳,他的五官好像变了,变得狰狞,他琥珀色的双眼渗进了鲜红的颜色,像画像中恶鬼的双眸。
她眨了一下眼,索日却是瞪大双眼,不敢动一下,深怕这一切只是出自他的幻觉。
「索……索日……」
泪水滑落他不可置信的双眸,鲜红的血色在他琥珀的色眸中渐渐退去。
「夕……夕川……」他粗嗄地低吟。
「主人!」普布与古比叫喊出声。
夕川微转头,瞧著他们两人都红了眼眶。
「我很好,我……回来了……」她将视线移回索日身上,发现他的五官已不再狰狞。
「夕川怎么了——」
扎格全身湿漉漉地拎著石拍赶到,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石拍,才上岸就听见索日震天的嘶吼,他直觉地认定必是夕川出了事,他一路奔回,在心中不停祷念,求祖灵保佑,希望她平安无事,他们违反天意,使了彝族的禁忌之术,逆转因果,还将夕川给牵扯进来,如果因此害得她丧命於此,他只有一死谢罪,求祖灵原谅。
「怎么样?」他蹲下身,虽然夕川还活著,可她胸口的箭还真是令人沭目惊心。
「我……还好……」夕川虚弱地闭了一下眼。
她一闭眼,便让索日惊慌起来。「夕川……」
感受到他的惊恐,夕川立即睁开眼。「我没事,我不会离开你的。」
「先带她离开这儿。」扎格望了一眼四周的杀伐之气。「在这里对她不好。」
索日立刻抱起她,夕川虚弱地说了一句,「阿比甘莎,石拍……」
「主人不用担心,阿比甘莎还有气。」普布说道。
「石拍也没事,只是昏过去了。」扎格示意古比把浑身湿透的石拍抱起。
普布则弯下身抱起依然在流血的阿比甘莎,虽然她还有口气在,可他不敢告主人她受伤太重,可能活不下来。
夕川靠著索日,苍白著脸,身上的痛楚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但她不敢让自己昏倒,因为索日会惊慌的。
「夕川。」
她望向他,听见他沙哑地说了一句,「不要丢下我。」
她的唇边漾出一抹淡淡的笑。「绝不会。」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额际,她听见他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心爱的姑娘」。
尾声
康复之路是漫长而令人疲惫的过程,她将近有一个礼拜的时间都躺在床上,扎格负责照顾她,扑罹蛮的巫师则专心医治阿比甘莎。
夕川有几天的时间都在高烧中度过,她一度以为自己撑不过来,但只要想到索日痛苦的模样,她又咬牙撑了下来。
偶尔她会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索日对她说话,他会告诉她小时候的事,有时则念诵彝族治病驱鬼的咒语,为她祈福,希望缠著她的病鬼都能远离,这必是扎格教他的,听著他念诵她熟悉的咒语,让她安心。
当她能在床上坐起时,差不多已过了十天,胸前的伤口还是有些发脓,周围的皮肤也因为发炎而红肿,索日每天都小心地为她换药,每回见她胸前丑陋的伤口,眉头总是紧紧揪著。
扎格的治愈之术虽不是顶尖,但总算还是发挥了些许功用,五天後,她终於能下床走动,又过几天,她已能到外头去。索日总是亦步亦趋地陪在她身边,她想去看羊,他就抱著她坐在草地上,听她说话。
「我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夕川靠著他的胸膛,让温暖的阳光熨著她,好久没到外头,阳光显得特别刺眼。
「什么事?」他抚著她的脸,在她眯眼时为她挡去光线。
「我在弥留的时候瞧见了一个好漂亮的花园。」她叹息出声。「还瞧见了我爹娘、阿西木嘎跟符氏的祖先。」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紧她。
「我小时候,母亲一直告诉我,祖灵住的地方很漂亮,那里一年四季如春,鸟语花香,後来长大了,我问母亲,阴曹地府是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呢?母亲说那是汉人道教的观念,跟符氏一族的信仰不同,我问她哪个才是真的,她说你信了哪个,哪个就是真的,如果真是这样,我想,我还是喜欢鸟语花香的地方,不想到黑漆漆的阴曹地府去。」她望著他,抬手抚摸他僵硬的脸,她晓得他不喜欢她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