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一件事,好吗?」她恳求地望着他。
只要我做得到的,任何事都可以。他很想这样回答。可是其实她哪需要他为她做什么?
「什么事?」
「答应我,如果你哪天夜里又作了恶梦,想要找人说说话,就来找我,好不好?半夜都没关系。」
「看来妳真的很喜欢玩角色扮演的游戏。」他没有正面答应。「当心理医生很有趣吗?」
他的恶梦没有一丁点有趣的地方。她仍是严肃的盯着他,非要得到一个确实的答复不可。
展翼只好点头。不答应的话,显然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个大男人哪还能作了恶梦就想要躲到谁的怀里哭?虽然那个时候,他总是特别想要有人陪在身边。可他怎么能够半夜三更打扰她安眠?连累她和自己一样,大半的夜里都不能安睡?
「你等我一下。」她忽然想到什么,匆匆忙忙起身奔向门口,又回过头叮咛了一句:「别关门,我马上回来。」
她跑回自己屋里,从卧室窗边拿下一串风铃,解开其中一个握在手中又赶回他的客厅。
「这个你拿着。」她把那只精巧的风铃放在他手中。「它本来是挂在我窗边的,我已经听惯了它的声音。如果夜里我睡熟了,它的声音也不会吵醒我。以后你晚上如果作恶梦,就把它拿到阳台轻轻摇着,我如果听到就过来跟你说说话。要不也有那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陪伴你,好不好?」她知道他刚刚点头只是敷衍,他根本就不会愿意半夜还打扰她。
她更想做的是整个夜晚都陪着他,这样他一开始作恶梦,她就可以及时将他喊醒。可是这个权利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展翼轻轻摇了几下手中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声音清脆,十分悦耳,不怕吵了人。
尤其是隔了一面厚厚的落地窗,她再好的耳力也听不见。
「好。」既然这样可以让她安心的话。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她说着,却一点也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嗯,很晚了。」他应着,也没一点送客的动作。「刚刚摔伤的地方还痛吗?」
「不痛了,你是个很好的护士。」她微笑的赞美道。
「我应该更仔细再帮妳检查一遍。」他的双手慢慢滑到她颈间轻抚着,套在他指间的风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柔柔响着。
贺千羽极力忍住靠向他怀中的冲动。是铃声或是静夜中他有力的心跳蛊惑了她?她分不清楚……
「也好……」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喃喃说着。低着眉眼,凝视他胸膛上规律的起伏。
他的手顺势拉下她上衣的右肩,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臂膀,手指在上头轻揉着
她的心跳愈来愈急促。然后他移开手指,低头用嘴唇代替……
「我想……我的右肩……一点伤……都没有……」她呼吸不稳的在他耳边低语。
「没有吗?」他含糊不清的应道。「有点儿……红了……」
贺千羽只觉得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了,彷佛他在她肩上点燃一把熊熊大火。「急救箱……的药膏……很有效……」
「我知道……更有效的方法……」他的唇舌渐渐转移目标,往她嫣红的双唇前进……
「我觉得……我的嘴……也没有受伤……」趁着呼吸的空档,她挣扎着吐出一句。
「似乎有点肿了……最后再彻底检查一下……」他继续的检查了……不只一下……
她无声的同意,一抬手环住他的颈项,将他拉得更近。一只手在他胸膛上摸索着,解开了第一颗扣子。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直到继续往下碰到他腰带上冷冰冰的金属扣环……
她在做什么!慌乱的脑海中搜寻可以彼此冷静下来的话……再不停下来,就停不了了……
「韩婉儿和你很相配。」她发现自己用在他和韩婉儿身上的共同形容词十分贫乏,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是想不起来,还是不愿意?如果可以理直气壮的换个简单点的主词该有多好?!就像是我和你……
他如她所颐的顿住了。那个他并下愿意再听到的名字,像一座冰山当头压了下来,熄灭了他所有的激情。「为什么要提她?」他将她推开一尺远,有些笨拙的扣好上衣的扣子。
贺千羽遗憾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些喘息未定。「她很爱你。」假如她所需要的只是比较爱情的浓度……唉!
「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久远得他再也想不起的故事。
「那是过去式,现在式,也会是未来式。」
「我不需要妳替我上文法课。」他毫不领情,冷冷的看她一眼,不明白何以贺千羽一定要凑合他和另外一个女人?那他们之间方才所有的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上了一堂国际礼仪课?或者这是一个尽责的心理医生疗程中的一部份?
「我……我只是关心……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太寂寞了。」
「妳可以……」陪着我呀!他黯然的低头,陪着他让人指指点点吗?
贺千羽也听出他未说完的话。
她想,她愿意。可是,她不能。
她害怕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他真相。「你也别再怨韩婉儿当初没有等你,没有几个女人做得到。你也知道,她这几年吃了不少苦。」
「爱情容不下背叛。」他决绝的说道,一点也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爱情容不下背叛。爱情容得下欺瞒和--陷害吗?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默然望着他,觉得自己是走进一条死胡同,进退不得。又略带罪恶感的不由得有一丝丝欣喜。
他真的一点都不爱韩婉儿了吗?
「我是妳的难题吗?」
不是难题,是一道无解题。「我回去了。」
展翼也不指望得到答案,沉默地看着她转身走到门口。
女人要走,是无法挽留的。
她在门口停了下来,又回过头吩咐了一句:「记得那个铃铛啊!」
展翼低头注视着铃铛,随着关门声,他轻轻摇了几下。微微扬起唇角,铃声在静夜中荡漾,他的笑容暖暖的……
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暂时相安无事。
他们像是跳着一支奇特的双人舞。随着音乐前进一步,立刻又跟着那听不见的旋律后退一步,永远都只在原地打转。
展翼有点像一只关在笼子里太久的野生动物,失去侵略性。现在就算笼子打开了,也只能被动的等着,无法放任他的本能。
那一夜之后,他和贺千羽仍旧每天早上准时上班,各开自己的车,走自己的路。他们甚至在电梯间、停车场都碰不到头。贺千羽总是刻意让自己晚他十分钟出门,又早他十分钟下班。在公司里维持贺总与展经理的表象,让一干同事看得莫名其妙。
早上十点半,展翼把视线从计算机屏幕移开,站起身来揉揉疲累的双眼,习惯性看看窗外的景色。
无啥可观。浓浓的云层在天空堆积,透不进一丝阳光,又是春寒料峭,阴雨绵绵的日子。
轻轻的敲门声之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
「经理,贺总今早没进办公室,她家也没人接电话。有两份公文,麻烦你替她签一下好吗?会计部赶着要的。」
展翼随着问话声转过身。「她没打电话过来交代一声吗?」他回到座位,把公文看过一遍,一边问着。
「没有啊。」李冠伶话锋一转,开起玩笑。「经理啊,你连自己女朋友的行踪都没办法掌握,小心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