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威胁?”警官厉声道。
“你住嘴。”芮秋对强尼说着,走上前伸指点点他的胸,像在告诫自己的孩子。她
出于本能,突然觉得跟他完全站在同一阵线。他绷着脸,看了她一眼,不再开口。芮秋
站在他和别人之间,像个盾牌似地保护他,根本忘了自己高不及他的肩膀,重量也许只
有他一半,只愤恨眼前的不公不义。只因为他是贺强尼,他就得受屈辱吗?他做了什么?
安卡尔不也跟他一起打斗吗?
瘫在地上的安卡尔呻吟坐起,揉着后脑勺,转头看到强尼,他的脸孔扭曲了。
“婊子养的,”他吼道。“我会找到你的!你这凶手,杀了我妹妹就可以一走了
之?”
“够了,卡尔,”警官厉声道,说着将他搀起来。“你要告他攻击你吗?”
“哼,当然,我——”
“说句公道话,是安卡尔先出手的。”班勉强开口。
“听到没?”芮秋盛气凌人地看着魏警官。“你怎么不问强尼要不要告卡尔?公平
嘛!”
“芮秋——”魏警官像受辱了般。
“我不要。”她身后的强尼突然说道。
“别装好人,混帐!”卡尔啐道。“我会像你杀死玛丽一样弄死你的。记得她多美
吧?你糟蹋她以后,她还美吗?人渣,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才十七岁啊!”
“现在我听起来像是威胁了。”芮秋说,但这口舌的报复快感迅速被卡尔的一脸痛
苦淹没了。
“来,卡尔,我送你回家吧!”魏警官低声对流泪喘气的卡尔说。芮秋的心抽搐着,
为卡尔难过。妹妹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接受,但,她还是站在强尼这边。
“你告诉他不要再到这儿来,他再来我就告他擅闯私人产业。”芮秋对护着卡尔走
向门口的魏警官和他的手下清晰地说。
“天!芮秋,你难道一点同情心也没?卡尔爱他的妹妹哪!你该同情他才是。”班
对她冷酷的威胁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同情他。”她转头看着强尼。他下唇裂开,血渍沾污了整个左颊,白色恤衫
上也沾了不少血。门外的车声显示警方已经走了,店又要开门营业。
“奥莉薇,你继续看店。班,存货点好了吗?明天一早我要跟你一起核对,如果还
未点好,最好先完成。”门上的铃铛叮铃一声,有顾客上门了,也许是刚刚在外头好奇
围观的人之一吧。
“您要些什么东西?”班走向顾客。芮秋连回头一望也没。
“你跟我来。”她的声音简洁有力,对强尼说着,手指一挥,便朝贮货室走去。贮
货室边的楼梯通向他住的二楼,他们可以不受干扰。她没有回头看他是否跟来,但她知
道他会跟来。只要跟贺强尼有关的事,她的第六感都准得教人奇怪。“我给你弄些冰块
敷嘴唇。”
楼上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芮秋从冰箱的冷冻库取出冰块,包在毛巾中,递
给靠着炉边流理台站着的强尼。他一言不发,接过去便捂着肿起的嘴唇。看他微微抽搐
了一下,显然冰一贴上皮肤是很痛的。
“好,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什么人?我的假释官?”
贺强尼一向如此利嘴,荒谬的是,芮秋竟觉得他的酸涩言语令她心安。那表示她记
忆中的那个男孩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一瞬也不瞬地迎视他的眼睛。“我是你的老板,记得吗?你的雇主。你刚在我店?
和人打架。我认为我必须听听你的解释。”
“好决定要不要开除我?”
“是的。”
他瞇起了眼。芮秋双手交胸等待。良久,他们两人都没有动。
强尼耸耸肩。“你要听实话?安卡尔打我,我起身自我防卫。随你信不信。”
“我信。”
他的解释简短,但说得一副挑衅模样,但这正是芮秋预期的态度。她稍稍放松了一
下。不管他外形变得如何,他终究还是原来的他。
看她坦承相信,他绷着脸,将冰毛巾掷到流理台,毛巾松开,冰块迸出来。芮秋不
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本能地伸手将冰块扫进水槽,却突然看到他的动作。他毫无预警地
双手一拉,将上衣从头脱出。芮秋皱眉,直觉地转向他,却发现自己看到的是一副结实
伟岸的胸膛。
他在牢中一定常健身。他的胸肌结实,小腹平坦,上臂肌肉鼓起,上身呈倒三角形,
胸膛上覆着胸毛。
她不觉倒抽了口气,暗暗叫好。
他一手拿着上衣,怀坏地看着她。显然他是要她受窘。她绝不让他得逞,她必须很
快作出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在做什么?”如果她的声音还算平稳,那得归功于多年教一群调皮顽劣的学生
的经验。
“换衣服啊,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么?饿虎扑羊吗,老师?”他朝她走了几步,直逼
她面前。芮秋仰头望着他深蓝得不可捉摸的眼珠。
“你希望吗?”他低声粗哑地问。
霎时间,她的血液似乎停止奔流。他绝对是在吓她。也是因为确定他想吓她,她的
神智才回复过来。他就像个被大家说坏的孩子,执意要怀给人看。
这么一想,她反而心定下来。
“你作梦!”她顶了回去,头一转,彷佛毫不在意地继续把冰块拂入水糟。
他一时也答不出来,只是看着她。芮秋感觉他一定满心不解。但如果他是想扮大野
狼来吓她这个小红帽,那他是注定要失望了。她一点也不想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早在教
书不久,她就学到想要树立权威,就绝不可在对方面前流露一丝畏惧。
“哦,你还是一样的葛老师,”他终于开口,眉梢嘴角的不驯稍减。“每件事总有
个回答。”
“不是每件事。”
“也差不多了。”
说着他便转身走出厨房的甬道,芮秋松了口气,疲弱地靠着流理台,看着他走开,
觉得恐怕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真是一大错误,光看着他,他那及肩的黑发,紧包
着长腿的牛仔裤、靴子,就够她整个人绷紧了。
她的自然反应令她震惊。其实她对性并不陌生。先是跟麦可,但当时她在热恋,年
纪轻又紧张,只觉得两性的亲昵实在没有诗人笔下那么夸张。后来又碰上两个论及婚嫁
的男子,两个都是只看星期天报纸、一份工作度完一生的人。她无法想象要跟这种人厮
守一生。爱的魔力根本就不存在。
到过了三十,她才明白成家并不一定需要“魔力”,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像她跟劳
勃这种坚固的友谊就够了。他还是照常开他的药局、看报,也许还看“商业周刊”,而
她则自有一个他一无所知的内在心灵世界。也许,婚姻本就如此。她和劳勃就这么有过
几次关系,她也还颇满意。但他们的接触从来不曾狂热,也从不曾让她感受到此刻的热
力。
天哪,她是怎么了?强尼没穿上衣就让她如此心旌摇晃?
三十四岁的她,当然不会像“泰镇小报”上描述的那些小女孩般,心甘情愿落入贺
强尼的手中。她也不认为他那份坏男孩的气质会吸引他。吸引她的,也许是她对雄伟的
异性躯体仍未免疫吧!
那么,这份反应就如大多数女人一样,是不足为奇的,所以她毋庸害臊——再说,
除了她自己以外,又没有别人知道。
她只要时时克制自己就好了。任何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想和贺强尼有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