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有人一直在身旁照料着他,他在黑暗中一直能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双手的主人像是和他心有灵犀般,一一替他解除身上的不舒服;他觉得热,双手的主人就会替他用湿毛巾擦拭全身,他觉得冷,双手的主人就会替他盖上被子,他觉得全身闷湿难耐,双手的主人就会替他换了一身干爽洁净的衣服……
沉重的眼皮让他无法看到双手的主人,但他下意识的将她和在屋内唱歌、朗读的女声重迭在一块儿,他想看看是谁细心照料着他,他想!
他困难的抬着眼皮,连续的尝试加上心底的渴望让他的努力有了成果,他猛然的睁开眼睛。
「赫!」全兰黛被他突然的睁眼给吓了好大一跳。
室内的光线让习惯了黑暗的赛尔凯克本能的闭上眼睛,等慢慢适应了光源,他才再一次缓缓睁开眼。
「你醒了?」她探试性的在他眼前挥动着手,有太多次他的眼睛睁开、人却没有醒来的经验,所以她这次也不以为他是清醒着的。
他在舞动的手的缝隙中依稀看到双手主人的长相,那是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脸上一双凤眼因为灵活的黑眼珠而显得精神奕奕,小巧的鼻子、丰润的粉红色嘴唇、白皙的肤色……这样的五官搭配让他隐约觉得熟悉,彷佛似曾相识。
「全兰黛?」他不确定的开口,记忆中的全兰黛比起她一张素净的脸似乎更亮眼,是因为双眼皮的关系吗?
「你真的醒了?太好了!」虽然他本来该是磁性的嗓音变得粗哑,但还是让她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她又高兴又放心的击掌叫好。
赛尔凯克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因为欢喜而染上色彩,他的心猛地一撞,加速流动的血液让他口干舌燥。
「水……」
「你想喝水是吗?你等等。」她转身往厨房快速走去。
在她拿水的同时,他也快速的巡视了一遍他待的地方。
简洁的长方形空间,中间一张双人床,床的右侧摆了一座漆白的化妆台,左侧是一个木制衣橱,对面用砖块架高搭了块木板,成了一个简易的电视柜,柜上放着电视,柜下空间则充当书架,摆放着杂志和纸盒,一旁的小小落地窗外是个小四方阳台,在白色、鹅黄色、绿色三块薄纱连接而成的窗帘下,隐约的看到阳台上放置着洗衣机和衣服,以及一丛盛开紫色花朵的水生盆栽。
没有华丽的装潢,白色的墙面搭配简易的家具,让人舒服自在。
「我煮了锅鱼汤,你要不要喝?」她的声音在连接着门口的走道处传出。
「好。」
他刚回答,她就端了一只大碗和一杯水走进他的视线。
「水和汤,你想先喝哪一种?」她带着微笑走到他的面前。
赛尔凯克接过水浅尝一口,干渴的口腔在湿甜的水进到咽喉的剎那,如获甘霖般让他饥渴的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还要吗?」她接过他手中的空杯。
「我先喝汤。」
全兰黛点点头,递过汤碗。
他舀着鲜美的鱼汤,汤内生姜的辛辣味让他精神提振。
「妳不是双眼皮吗?」他喝着汤,找着话题。
「呃?」他的问题让她记起她未化妆的容颜,急急伸手捂着脸。「你别看!」
「怎么了?」她剧烈的反应让他挑眉。
「我没化妆啦!」
他望见被双手捂住的巴掌脸下蔓延着红色,一路红到耳根,莫名的笑意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牵动起嘴角高扬。
「你别看!」全兰黛警告着,然后闪缩到一旁的化妆台前,以着最快的速度将基本妆化到脸上。
妈呀!她本来还有一眼能看的双眼皮也因为连日的睡眠不足消失殆尽,她这副丑模样怎么能让他看见啦!她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心底最后一丝丝或许可以见人的地方的期望彻底瓦解,忍不住在心底哀鸣。
赛尔凯克侧着头,默默看着她将瓶瓶罐罐内的液体涂抹到脸上,当他看到她的眼皮在涂抹上透明液体之后接着向上一推,单凤眼立刻变成双眼皮时,忍不住发出惊叹声,「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让妳的眼皮变成双眼皮?!」
「强力胶水吧!」明眸大眼一出现,她的自信心总算稍稍回笼,敢转头见人了。「你没看过?这是很平常的东西,所有单眼皮想要变成双眼皮的人都买过,模特儿里总有单眼皮的吧?」
「我没注意。」他倾着身,想就近研究个仔细。
「你小心!」见他上半身悬空在床外,她急急凑近扶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生病啊?你现在很有力气吗?我可先跟你声明厚!我没有力气搬你上床,你真的掉下来就只好躺在地板上休养了。」
「真神奇,完全看不出来胶的痕迹耶!」赛尔凯克趁势将全兰黛拉靠近自己,眼对眼、鼻对鼻的几乎要贴上她的脸了。
轰!她的脸迅速窜红,他认真的表情以及吹拂到她脸上的气息都让她羞窘。
「唔……妳的鼻子真的有一点点朝天鼻呢!嘴唇这么近看就真的有点像橡皮糖──」
他接下来的话让她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红的是脸上缺点全让他瞧个仔细了,青的是他竟然也认同她心底对自己五官的缺憾。
「你在说什么!」她用力的将他推回床上,语气里浓浓的怒意就像蜂蜜般浓稠。
自己觉得丑是一回事,被别人觉得丑又是一回事,尤其对象还是个无敌霹雳大帅哥!
「妳不是曾经跟我说过妳的鼻子有一点点朝天鼻、嘴唇太丰厚?」
那是初次见面在小公园里的对话内容。
「你──你记得?你记得我?记得我说过的话?你不是不记得……」
「我有灵敏的嗅觉,它唤醒了我的记忆。」赛尔凯克指着自己的鼻子,「拍了一天的照片,我也闻了妳一天香甜的奶油味,再差的记忆也会被唤醒。」
「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妳怎么不告诉我我们曾经见过面?」
「那次我们不算认识,我觉得没有必要……」全兰黛支吾着,正常人都不会大肆宣传认识仅有过一面之缘、说过几句话的人吧?
「我的答案跟妳一样,觉得没有必要。」
「嗯,没错。」他的答案很正常,对一个不愿意承认见过面的陌生人而言,若换成是她,她也不会告诉对方其实自己认出他来了,他的行为很合情合理,她很赞同,但是心底却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惹得她情绪低落。
她不想再和他对谈,默默的收回杯子以及汤匙和汤碗,然后准备走到厨房。
「妳生气了?」他拉住她的手腕。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不知道。」赛尔凯克耸着肩,他只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快。
怪异的是,她的不快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相较之下他比较喜欢看到她的笑颜。
「我、没、有、生、气。」全兰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所以请你放开我。」
「妳在生气。」
「我没有!也没有必要生气。」他肯定的语气让她胸闷的情绪高涨,「就像你说的,没有必要!我们只是陌生人,有过一面之缘、你收了我一盒蛋糕、我们拍了一天的照片、然后参观过『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会再去』的育幼院、你病倒了,我尽地主之便的照顾了你几天,就这样子而已,所以我们都没有必要对任何事情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