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有女病患在的时候,这帐篷是男宾止步吗?」她悄脸一凝,肃寒之气自体内汨汨发散而出,在小小的帐篷里迥旋呼啸。
乌依背脊窜过一股恶寒。原以为这女人是个没个性、没脾气的无味家伙呢,想不到她是外柔内刚,磅礴的气势与对面的谷仲臣比起来简直不遑多让!这就是谷仲臣舍弃自己而锺情於她的原因吗?
谷仲臣伸手拔下膝盖上的银针,酷戾的目光直射向乌依。「寒儿,她……」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对敖寒下蛊的,他怎能放心让敖寒与她独处?
乌依双瞳一黯。其实知不知道谷仲臣舍弃她的原因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她都要死了不是吗?只是……为什麽?她那麽漂亮、又那麽爱他,为何他始终不屑一顾?她到底哪里不好?
「你还没看够吗?出去!」敖寒身子一闪,挡住乌依裸露的娇躯。
「寒儿,你误会了,我不是要看她,我……」谷仲臣急得跳脚。他要爱乌依,八百年前就爱了,会沦落到现在用偷看这一招吗?
敖寒当然知道他对乌依没有企图,从他那双杀人也似的眼眸就能看出了;她充作阻 隔物的原因是为了不再叫乌依这痴情的苗疆姑娘再受他那无情的目光所伤害。虽然乌依对她下了蛊,但乌依自己也饱受病痛折磨!这样也就够了。她无意去记取仇恨,也不想做复仇那种愚行。
「有话等我为这位姑娘诊治完毕再说,现在你还是先出去吧!」
「你还要救她?」谷仲臣快气翻了。「你知不知道,她……」
「出去!」不待他说完,敖寒冷斥一声。「你再不出去休怪我不客气了。」她手中捻著三根银针。
谷仲臣心中一寒。他的膝盖还痛著呢,怎能不忌讳她手中的武器?
「寒儿,咱们……有话好说……」
敖寒冷眼一扫,一根根针出了手。
「喝!」谷仲臣立刻往後一翻,虽然避开了银针,但人也被逼出了帐篷。
「谁都不准再进来,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敖寒说完,咻咻咻,三支银针出了手,正好在帐帘前排成一个品字形。
金阳辉映下,三支银针随风摇晃,闪烁出诡异的光彩。
「看来寒姊姊真是发怒了。」手上端著热水的欢介不住咋舌道。
「我都不知道她原来有这一手好功夫。」摸著膝盖,谷仲臣长叹口气,後知後觉的人就只好用身体去记取那种痛。
只有吴修闷著声音在偷笑。原先他一直很不看好敖寒的,她的样貌太普通,怕无法长久吸引阅女无数的谷仲臣。
谁知越与她相处,越发觉她的闪亮耀眼和与众不同;天底下也只有这麽一位古怪、别扭、固执、却又善良如菩萨的女神医了。怪不得谷仲臣和欢介都要为她神魂颠倒!
不过爱上那种女人注定要吃苦。吴修庆幸自己向来重视容貌胜於内在,所以他水远也不会被那种怪女人吸引。换言之,他这一生都会快快乐乐,不会受罪。
帐篷里,敖寒赶走谷仲臣後,又像没事人似地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乌依的患部上。
「我一定得将那些脓血放出来,这疮才会收口,你忍著点儿。」
乌依挥开她的手。「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你既己认出我来,还会不知道外头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吗?你应当也发现了,是我对你下的蛊,你为什麽还要救我?」
「我是知道。」敖寒并不规避她的问题,直接点头道。「但他的身分,和你对我做过什麽事都与我治病无关,救人是我身为大夫的天职。」
对於敖寒的冷沈,乌依直忍不住发火。[救人、救人!你满口都是大夫的天职,你这个人就没有自己的情绪、感觉吗?」
敖寒停下手中的动作,愕然地望向她。「这是你对我的感觉吗?我像个没感情的人?」莫非在以前的谷仲臣眼里,她也是个没感情的人?
「你有感情吗?」乌依愤然吼道。「对於害你的人,你也不气;面对爱你的人,你还是满脑子想著做大夫的天职;你没有喜怒哀乐,像你这样的人活著有什麽乐趣?」
敖寒低下头,沈思半晌。「可我无法气你啊!你虽害我,但你勇於追爱,连命都不要的魄势又令我十分地钦佩,这样叫我怎麽气你?」
这回换乌依瞠目结舌了。
敖寒趁著她发呆的时候,迅速处理她身上的疮口;大部分都弄好了,只剩她腹部那拳头大的脓疮,她的手才稍微一碰,乌依就回过神发出一声凄然的惨叫!
「住手,快住手,求求你……」这回她连眼泪都流出来。
敖寒苦恼地看著乌依泪痕满布的小脸,这样倨傲的姑娘却舍下自尊求她,可见那已非常人所人忍受,她也不忍心再叫她受苦了,可脓血不出又不行。她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忽然灵光一闪,或许,可用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民她忘了痛。
迅雷不及掩耳地,敖寒俯下头,以嘴吸出她腹部脓疮里的脓血。
再一次,乌依目瞪口呆,果然把痛楚都给忘了。她身上的疮是连自己瞧了都觉得恶心的东西啊,敖寒却……她为什么能为一个病人做到如此地步?
乌依着实迷惑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女人,说她有情、却无情;说她无情、更多情。
她忍不住好奇:敖寒,人称『女神医』,认识她的人都赞扬她是慈悲善良的活菩萨,可她的真心呢?这平等对待每一位病人的大夫,心里究竟藏了怎样一番思绪?
谷仲臣是否也是受到敖寒这样令人费解的个性所吸引,所以才会舍弃自己,千方百计追寻探索敖寒的心?
若果真是如此,那她要用什么来跟敖寒拼?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在乌依心里翻腾汹涌。隐隐约约有一种觉悟,这一场仗她是败定了……
第十章
谷仲臣直在帐篷外等到日落时分,才瞧见神情疲惫的敖寒颤巍巍地掀帘走了出来。
「寒儿!」他快步上前扶住她虚软的身子。「你觉得怎麽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他怕死了乌依又加害於她。
她倦极偎进他胸怀,长吁口气。「我还好,只是有点儿累。」
「我送你回去休息。」他弯腰,打横儿抱起她。
难得敖寒不以在外头发生亲密行为有失礼教的教条训示他,她的手臂慵懒地勾上他的脖颈,双眼疲累地闭起。
谷仲臣一方面为她的温驯窃喜不已,另一方面又深觉不安。守礼甚严的她怎可能不斥责他失态的举止,反而安心地将自己交托给他?
将她抱回了另一座休憩的帐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床铺上。
「我不想躺,坐一下就好。」她亲昵地拍拍他的臂。
谷仲臣立刻卷起棉被,置於她的背後,以便她坐卧得舒服。
靠在绵软的被上,敖寒满足地勾起一抹笑弧。「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谢吗?」他下了床榻,走过去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喝杯水,喘口气吧!」
敖寒睁开眼,接过水,对他绽出一朵柔若春水的笑花。「我说谢谢不是在跟你客套,是真心感激你的体贴。」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了解我的心意似的?」他眨眨眼与她打趣道。
她歪著头,困惑地望向他。
他心脏猛地一撞,为她似天真、又无邪的神情勾去了心魂,忍不住倾过身,轻吻她的红唇。
敖寒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合眼,只是睁大秋水也似的眸子仔细瞧著他。这举止、这模样儿,分明写满了爱,可为何他就是不肯告诉她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