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每当他擦拭到她脚上的伤痕时,那皮肉翻飞的三寸长伤口,总狰狞著对他吐露出昔日被狼牙撕裂出的痛楚,一遍又一遍,也将她的痛传进了他的心。
「我真是对不起你。」俯下头,他来回亲吻著那伤处,舌头一舔触到凹凸不平的肌肤,他的心就紧紧一揪。「从前我没能好好保护你,害你受这麽大的伤害,此後再也不会了,只要有我在的地方,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会保得你平安无恙。」
敖寒在迷迷茫茫中感觉到很多人在身边来来去去,听到许许多多奇怪的声响。其中最叫人难忘的就是「陈任忪」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告白了。
第一次被人像这样当宝似地珍视,她虽然在病痛中,心头却暖烘烘的,甚至有种莫名的想法——人生得遇如此有情人,她就算当下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不过有些事她觉得很奇怪,她好像听见谁提起了「乌依」这名字。乌依不是跟谷仲臣在「百草堂」里双宿双栖吗?怎麽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有,「陈任忪」总说过去没能好好照顾她,害她受伤……呃,一想起这事儿,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失控。他总爱亲吻她脚上的伤痕,弄得她痒呼呼,怪难受的,但却又……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她不懂,他为什麽说她的伤是他的错?这伤是为了救欢介而得来的啊!根本与他无关,甚至她受伤时,他还不知在哪里呢?又怎能怪他没保护好她?这说法实在太矛盾了。
睁开酸涩的眼皮,敖寒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了,却依稀猜得出有几天光景,这也可以从她全身僵硬的骨头推断出来。
一抹微光叫她好不容易张开的眼又吃痛地闭了起来,直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她才稍微适应了些。目光才转,便被床边趴睡的人影勾住了所有注意力——是「陈任忪」,在她昏迷这段时间里,他果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心头的感动一波又一波地涌上,他的多情与体贴把她一颗冰心彻底融化成水了。
颤抖的纤指不自禁抚上他疲累的脸,从那青白的颜色中,可以轻易看出他为她所付出的无限心意。
「唉!你如此待我,我该怎麽做才能回报你这番情深义重呢?」她从来就不是会将热情激狂表现出来的人。她有情,却深潜,所以外人都当她冷沈,她也明白自己的缺点,但本性如此,又能怎麽办?
从前她以为只要自己真心相待,心爱的人便能了解她一片痴心,但是,与谷仲臣一场婚约证明她失败了,「爱」一旦说不出口,便只能藏在心底当秘密了。
对於「陈任忪」,她不愿再重蹈覆辙,她想改变,不想再让这幸福自手中逝去了,可她该如何做才好呢?
「唉!」再叹口气,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来,尽量放轻动作免得惊扰到他。
敖寒走到放置衣服的包袱处翻找出一件披风,回到他身边,她轻拨开覆在他背上的发,想将披风盖在他身上,以防他著凉。倏地,某样物件映入她眼眸,披风硬生生自她指间落下尘地。
那是一块红色蝶形胎记!
本来,人身上有胎记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大部分的胎记都是青色的,艳红者就少见了,尤其又长在耳後,恍似翩舞蝴蝶的胎记,应该很少有吧!
「陈任忪」有,巧合的是谷仲臣也有,两个长在同一个地方、同样形状的胎记,这纯粹是巧合吗?还是……另有隐情?
捂住到口的惊呼,她全身抖如秋风中的落叶,不愿相信心中所猜,她愈加仔细检查起他耳畔、脖颈间的肌肤。
「呜……」她的牙齿将下唇咬出了鲜血,最可悲的事实在她眼前出现。
「陈任忪」颈项与脸部的肤质并不相同,显示了他脸上挂著一只人皮面具。他是由另一个人易容改装而成的,而这个人自然是----谷仲臣无疑了。
他为什麽要这样做?改装成另一个人来戏弄她、戏弄她这个他所抛弃掉的糟糠之妻……纯粹是耍弄吗?水雾迅速充盈上眼眶,她的牙齿深深陷入唇瓣里。
他伤得她还不够深吗?明明已经不要了,却为何要追来?想再一次伤害她?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好歹也有过十年的姊弟之情,他怎能残忍得这麽彻底?
颠颠倒倒地跑出了帐篷,敖寒在疫区中盲目奔走著,心底才刚升起的幸福又在刹那间被摧毁殆尽。
「仲臣,我不想恨你的,我爱你啊!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非叫我恨你不可……」
令吴修与欢介惊讶的是,他们找到的乌依已经是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残病女子。披头散发、一身的恶疮,这样的她哪还有半点苗疆第一美女的风范?
「乌依,你……到底是发生什麽事了?怎麽把自己搞成这样?」怜香惜玉的心情又在吴修心底悄然孳长。
闻言,那躺在地上、浑身恶臭叫人不敢接近的女人抬起单眼,恶狠狠地瞪著他们。
「为什麽?哈哈哈……你敢问我为什麽?」她痛苦地拖行著身子爬近他身边。「是你,还有那个无情无义的谷仲臣,都是你们害我的,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她疯也似地又哭又喊。
「我害你的?」吴修指著自己的鼻子,这条罪他受得可冤了。
「对,都是你们害我的!」如果她还有力气一定活生生吃了他们的肉、啃光他们的骨。
「乌依姑娘,你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吧?我们连碰都没碰你一下,又怎麽害你了?」吴修自认避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去害她?
乌依恨恨地瞪著他。她一个苗疆姑娘,远渡关山前来中原,对於这里的一切本就不熟悉,爱上了谷仲臣,蒙皇上恩典将她赏赐给了他,还以为就此终生有靠了。
谁知郎心似铁,无论她如何表白,他始终不屑一顾,还抛弃她远走高飞。为了他,她跋山涉水,不辞辛苦地追著他几乎跑遍了半个中原。
这对一个姑娘家的身体来说本就是一大负担,尤其追著他这段时间,她食不安稳、睡不安寝,渐渐地,身体就出了毛病。
最後,循著吴修这条线索追到的地方又是黄河疫区。才追到这里的那一晚,她就病倒了,身上发出一颗颗毒疮,渐渐蚀空了她的身体。
而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吴修和欢介的谈话,发现谷仲臣竟易容成「陈任忪」与敖寒相依相偎!在她为了他几乎连命都丢了的这一刻,他不仅未念到她半分,还抱著其他女人温存,这叫她怎麽甘心?就算要死,她也要拖一个垫背的,因此她拚尽最後一丝体力,对敖寒下了蛊。
「我过分吗?哈哈哈……随你怎麽说都无所谓,反正我就要死了,而你们宝贝的那位女神医也要跟著我一起走……」
「乌依姑娘!」看她爱成这副又疯、又落魄的模样,吴修真是百感交集。
「你对她说那麽多干麽?不管她是好、是病,她敢对寒姊姊下蛊就该死!」欢介厌恶地眯细了一双美丽的眼。
他的同情心可以用在天下人身」,唯独对於想伤害敖寒的人 ,就算将那人千刀万剐了,也不能泄他心中万分之一的怨恨。
「算了吧,欢介,反正她都要死了,你又何苦……」吴修想为乌依求情。
「还没死透之前,谁晓得她还会不会耍花样?」欢介啐他一口,缓缓拔出了手中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