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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种事?我又怎会是例外?”平安惊愕低呼。

  “这两个问题都问得好,或许是上苍的赐予、老天爷的捉弄、神明的考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理解。”阿清言语中闪着讥讽。

  “……”平安仍处于震慑状态。

  太不可思议了,她无法想像能得知别人将亡是怎生的心情,况且,他又是个拥有医术的大夫,看着一个人却能得知此人命数已尽,必定会陷入自我挣扎的煎熬,逼自己视若无睹则可不救,若不想见死不救则势必牺牲自己,可想而知,这有多么残酷!



  “或许是窜改了天定的命数,‘逆天’终得付出代价,大哥所造之业,自是刻烙在他身上。所以当他每救治一名气数已尽的病患,背后就会多一道似火焚烙的伤痕,那些烙痕三不五时便会转似新伤出血,疼痛难耐,甚至昏迷。”

  阿清垂眸凝望湖面,浅波荡漾的水面映照不出她此刻的神情,影中依稀可见搁于廊栏上紧握的双拳。

  “逆天……”平安倒抽一口凉气。

  难不成他的“痼疾”,就是这个?!

  她恍然明了一上天逼迫他面对残酷,于是他逼迫自己自私自利、冷漠无情,否则就必须面对有朝一日终将死于逆天之苦下!

  “所以,自私是龙大夫的……选择?”



  阿清不置可否,哂然一笑。“他已经自私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从他自起‘炎天’之字就能瞧出端倪--焚烧九重天。你说他是不是如此?”

  平安蹙起柳眉,是这样吗?

  “我举个例你就知道他有多过分。”阿清食指轻敲下颚,骨禄晶瞳转了一圈。

  “好几年前,我们兄妹一道下棋,以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烤乳猪为赌注,胜者能决定是否独享那盘美食。结果,美食实在是太香,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不小心分神输了棋,大哥便拥有主宰烤乳猪的权利。后来,你猜怎么着?”阿清顿了顿。

  “怎么着?”

  “他觉得油腻不想吃就算了,不但不分给我,居然还整盘拿去喂猪!小乳猪在天之灵一定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叹:本是同根生,相‘吃’何太急!而罪魁祸首就是大哥!你说他可不可恶、冷不冷血?那种人,十八层地狱不定了!”阿清说得义愤填膺。

  “阿清姐气不过,因而离家出走?”

  “他连这个都跟你说噢?没错,我是气不过他宁可对猪好,也不肯善待家人。

  我们兄妹从小就是这样吵吵闹闹到大,他总是以激怒我和爷爷为乐,我和爷爷常这样一气之下就各自到外地行医去了,偶尔才回来看看。”其实,说气愤也没有多气愤啦。

  “以激怒家人为乐?为什么?”

  “谁知道,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没他那种‘天赋异禀’,他见不得别人好吧!”

  说着说着,阿清的目光突然变得幽远深黯。“这样倒好,我也不希望哪天得依赖他的“冷血”多活两年。”

  龙炎天骨子里流的当真是冷血吗?那么,三日前的那晚,他为了化解她自责的心结所流露出来的温柔,难道是她病糊涂了的错觉?

  不,他的怀抱温暖而令她心安,现在也能感受得到那真切的温度,她不愿相信那是错觉。

  “也许,龙大夫并非如此冷血之人……”

  “这样还不够冷血噢,你收了他什么好处,愿意替他说话?”

  “没……”替龙炎天抗辩的念头被轻易洞穿,平安窘然逃避阿清哂然目光。

  “我爹生前,大哥便看不惯他的菩萨心肠,当年我爹命在旦夕时他也只让爹多活了半年,是他救过的人之中延命最短的一个;爹过世之后,我在他眼中看见愤怒及不谅解……爹走了,他还不肯原谅爹,骨子里流的就是冷血,不是吗?”平安摇头。“龙大夫说他曾经为了救一个人,踏入书楼读完向来蛮不在乎的医书,他尽了全力却只换来让那人延命半年的结果。”那个人应该就是阿清姐他们的爹了。

  “我若是龙大夫,气愤、不谅解的,不会是你们的爹。”她气的会是自己,或者,还有上天。

  她相信阿清姐一定也作如是想,所以才会在那看似怨怼的一席话最末,留下了满载惆怅的余音。

  阿清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平安想起某件事--

  “龙大夫既然救了哑奴,为何不治愈她的脸?”甚者,说不定连哑奴的声音都能医治,他却只“救活”哑奴?她不相信他当真冷血至此。

  “是哑奴自己不让我大哥治的,我大哥背上的烙痕有两道是因哑奴和她娘留下的,哑奴这小丫头觉得歉疚,不愿意治疗,就维持那模样罗。”不知道有谁能劝那丫头别再固执下去,大哥既然出手救了她,根本不差那一张脸!

  “瞧,龙大夫不冷血。”只是他不解释也不澄清……

  这回,平安嘀嘀咕咕捍卫己意,没敢说得太直接,怕又换来阿清的调侃。

  “哈……”爽朗笑声自阿清的美唇溢出,笑得肆无忌惮。“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我倒宁愿他真是出于冷漠,继续惹人厌,我才不会想哭。”阿清夸张的皱起整张俏脸,嬉笑间冲淡些许黯然愁悒……

  “对哩,平姑娘,我有件事问你,希望你别觉得唐突。”阿清话锋一转。

  “阿清姐但问无妨。”

  “你对我大哥可动了情?”她单刀直人,一开口就直捣黄龙。

  “我……”她因手中骤失他的温暖而失落,为他的微笑而怦然悸动,因他亲吻她的低劣理由而失望,为他的宿命而心疼,甚至还有好多好多感觉,都充斥着她一时无法厘清的迷惘,这些能算她对他动了情吗?

  即便他们手也牵过了、吻也吻过了,但龙炎天从未说过喜欢她,甚至只把那些吻当作治病的玩笑,她动不动情又如何呢,玩笑何来真心之说?

  最后一抹遗落在平安眼底的情绪,名为苦涩。

  阿清看出平安脸上掠过的各种情绪,了然于心的拍拍她的手。

  “我没要你马上回答我,你大可慢慢找出答案。天色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看样子,就差大哥那临门一脚了!

  月影斜,莲步停驻在某扇门扉前,斜长身影在门纸上投下一澧深泽。

  “龙大夫,你睡了吗?”来人轻声探间。

  房内烛光还亮着,可是没有回应--许是睡了。

  无人应门正合她意,纤纤素手于是推开门,门外的身影蹑手蹑脚走进屋内。

  桌上烛台残芯吐焰,幽幽凝芒。

  平安凭借这点光亮望向拱形雕梁后的内室,隐约看见浅色垂幔遮覆整个床榻,床下的曲足案也整齐放着一双男鞋,看来龙炎天早已就寝,只不过忘了捻熄烛火。

  她走向另一方的桌案,掏出袖内一只信封置于桌面,再细心以云母纸镇压妥,后又到烛台边打算替他捻烛,在听见内室突然响起的话声,往前伸出的白皙柔荑陡地停在烛芒前--

  “谁在那里?”龙炎天阴柔的沉嗓从床幔内传出来。

  夜闯男人的居室被逮个正着,平安满脸尴尬,来到垂幔前明示身分。“是我,平安。”

  垂幔后头沉默了半晌,才又传出说话声。“有事?”

  “龙大夫,我是来送辞别信的。这阵子叨扰贵府,给你添麻烦了。我的事情已经办完,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天一亮我就启程回京,你多保重……还有,对不住,我还是向阿清姐打听了那件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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