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爷救命之恩!」刘老板笑咧了嘴,拚命地鞠躬又作揖。
龙震宇向来敬重有才之人,此时对岁平安的佩服难免又多了几分。
「爷,我娘身子虚,可否请爷再惠赐一方,好让小的可以侍奉母亲。」刘老板弯着腰,执意不起身。
龙震宇皱起眉,挡在岁平安身侧,因为方才那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客人,现下已经全都挤到岁平安身边。
「这里可产乌饭草?」岁平安说道。
「小的听过,知道。」刘老板恭敬地说道。
「乌饭草性甘平,可补人气。取其叶摀烂,再将米倒入其中,一同入锅煮熟,即可食用。」岁平安随口又是一道食疗方子。
「谢谢爷。」刘老板拉着妻子,一并过来磕头。
「爷,我娘子久咳不愈,可否也请您惠赐药方?」
「我家小孩不爱吃饭,是不是有……」
「我邻居骨头酸痛,指头肿大……」
人群里突然有人发问,而一个人开了头之后,所有的大小疑难杂症便前仆后继地涌来。
岁平安傻了眼,皱起眉,「一个一个来……」
龙震宇敲了下岁平安的脑袋瓜,在岁平安抬头之际,便挟住岁平安的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回大街上。
龙震宇人高马大的,即便岁平安双手双脚一并抵抗,也挣脱不了他,只得由着他拖行一小段。
当二人远离了群众追逐的范围后,龙震宇才松开置于岁平安腰间的大掌。
「你为何打我的头?」岁平安蓦地一个箭步后退,拉开了二人的距离,表情不悦地问道。
「为兄打你,是因为你根本不仅如何拒绝人。如果连吃顿饭,也要替人看诊,你哪来的时间休息?」龙震宇皱着眉,教训人的话里却尽是关心之意。
「救命之事如何拒绝?」岁平安咕哝着,心里隐约感到一阵欣喜。
除了师父之外,从来没人这么在意过自己是不是作息正常。师父是家人,但这龙震宇又算自己的什么人呢?
「某些人或许只是为了好奇而凑热闹,真要是病情严重,他们便早早前去求医了。你不必全放在心上。」龙震宇忍不住又开口交代。
「兴许是求医无效,才悬着那病根啊,身为医者,能多救一个,便是一个。」岁平安仰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龙震宇望着眼前的纤弱身影,心中怜爱又增几分。若没有人跟在平安兄弟身边,这平安兄弟一定会作牛作马累垮自己的。这么细致的玉人儿,就该有一个宠她的夫君和一群爱她的孩子……
什么夫君!他在想什么?岁兄弟是男儿身啊!龙震宇瞪着岁平安,握紧拳头,震惊地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你怎么了?情绪为何总是如此反复?」岁平安仰视着他的眼,直截了当地问。
「说来……」龙震宇的声音干嗄,目光却深邃了起来,「说来惭愧,为兄的对你……」
「对我……什么?」岁平安红了脸,感觉一颗心正悬到了咽喉处,怦怦乱响,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能说!这个念头乍然闪过龙震宇心头。他睇着岁平安雪亮的眸子,发现自己决计是不愿让平安兄弟再度于他们之间筑出楚河汉界的。
所以,他得忍。
「为兄有感于贤弟的济世之心,不禁对于『济世堂』这三字的徒得虚名,惭愧了起来。」龙震宇硬生生地转了话锋,表情仍微微僵硬,「不过,为兄的相信你日后会有充分时间在济世堂济世,现在就先歇歇吧!对了,前头有一家「驴打滚」,口味亦让人回味,但要是碰上病人可别又插手了,否则这一来一往的,你又不得清闲了。」龙震宇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
岁平安眨着眼,忘了方才二人四目交接时的脸红心跳,只觉得这龙震宇此时唠唠叨叨的模样像个老嬷嬷。
「你在笑愚兄太啰嗦吗?」龙震宇不自在地抿起唇,表情甚是尴尬。
岁平安点头,最后竟得掩唇来遮住自己忍俊不住的笑意,龙震宇瞧得痴了,也跟着笑。
二人彼此互望着,笑意却逐渐敛退。
龙震宇凝视着岁平安璀亮的眼,感觉自己的心正痛苦地揪拧着。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当他对岁平安的好感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他的理智之际,要他如何假装只要时日一久,他便会对岁平安无动无衷呢?
只怕,会日久生情吧!
「怎么你偏偏不是女儿身呢?」龙震宇凝睇着岁平安,情不自禁低喃出声。
龙震宇的话像是天上落下的白雪,轻拂过岁平安的耳边,而后落在雪地上,消融无踪。
岁平安面对龙震宇那双热切的眸,呼吸一窒,不知如何响应,只得低头佯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岁平安冰冷的十指合握,望着地上的雪模糊地说了句:「我听师父说过,长安东市有种名为『甜雪』的饮食,是以蜜糖烘烤而成的点心,不知离这儿远是不远?」
龙震宇深深凝望着岁平安,知道自己方才抛出的那句真心话,注定得不到响应。他苦笑着,毫不掩饰他心中的落寞。
该怪苍天弄人吗?怎么他唯一动心的人,竟然是个男子呢?况且,他又能要求岁兄弟响应些什么?他们皆是男儿身哪,是他自己乱了心绪,有了不当心眼啊!
「我们回去吧,我会找人带你去吃『甜雪』的。」龙震宇声音沙嗄地道,在凝望了岁平安最后一眼之后,转过身走向一条通往龙绸的街道。
岁平安握紧了拳头,知道龙震宇这回是痛下决心要对自己断念的。
只是,明知道该释怀的,明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可心头为何隐隐作疼呢?
岁平安咬住唇,忍住一股直呛上鼻头的酸楚,加快了脚步踉跄随于龙震宇身后,像是他身后一道忧伤的影子。
第六章
那一日,二人回到龙府之后,
之后数日,二人偶或相见讨论济世堂之事,可也都互相回避彼此的眼神。
龙震宇总是在找理由与岁平安亲近,可愈是亲近,龙震宇便愈是能从言语之间领会到岁平安的聪慧,他也就益发地痛苦不堪。
而岁平安原以为自己可以不把龙震宇的放弃当成一回事,偏夜夜让他的那句话惹得难以成眠--
怎么你偏偏不是女儿身呢?
这一夜,岁平安又是辗转难眠,干脆起身开窗让寒意侵入屋内,想让自己清醒。
不意此举却为自己招来了风寒,天才微亮,脸色发白的岁平安便急忙在屋内以取暖的炭火熬了姜茶,在喝了满满一壶姜茶,逼出一身汗之后,四肢方不再冰冷。
岁平安起身下榻,拿出一件蓝布袄衫,换掉身上的青玉色翻领衣裳。
白净玉手解开了高领袄衫上的圆扣,褪去了外裳,露出光洁平滑的玉颈。
岁平安低着头,在解开袄衫保暖背心之后,再卸下一件青纱单衣,继而露出纤细身材上那裹紧白布的雪净胸口。
姜茶逼出了一身的汗,沁湿了胸前的雪白布绢。
岁平安望着胸前的白布,忽而幽幽地叹了口气。
该怎么告诉龙震宇,她岁平安是女儿身哪?
岁平安握紧拳头,贝齿深深地陷入唇间。那似颦若蹙的眉,衬着细致滑腻的肩,是怎么样也无法错认的女子柔媚哪!
岁平安解开胸前的白布,露出雪白酥胸,她不敢多看卜很快地拿了一条新的布绢,快手又将酥胸缠东了起来。
她女扮男装的经过,说来荒唐却真实无比。
当年替她爹写字的老秀才胡涂,一时把「卖女葬母」写成了「卖子葬母」,是以,喝得醉醺醺的师父才会阴错阳差地买下了她。日后,师父在为她把脉时,发现了她的女儿身,惊吓之余,原本是要送走她的,是她磕了好多个响头,才让师父心软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