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瞧!」
金雪翎的视线并不急著探向自己的骨肉,反倒紧紧地盯著嵇嬷嬷的双眼。「不,我要知道的是孩子……」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勇气问出口啊!
望著夫人苍白的脸庞明显地刻露出既期待又害怕的神情,兴奋之色在嵇嬷嬷脸上消退几分。她不由得轻叹口气:「夫人,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的骨肉啊!老身明了老爷子和夫人皆期望一举得子,也了解夫人您渴望的心情,不过——」嵇嬷嬷将退褓里的娃儿移近夫人眼前。「夫人瞧瞧!这般漂亮的娃儿,老爷岂会有不疼惜之理?!」
金雪翎总算正眼瞧著自己的骨肉。虽然她的内心早已有七、八分的预感,然,在听见嵇嬷嬷的答复时,那早有准备的失望心态仍不减一分地席卷心头。唉!她终究是教殷盼已久的相公失望。
娃儿依旧哭声未歇,金雪翎眼底自然地流露出一抹母爱的不舍,她抬起自己微颤的手臂。奇怪的是,当她手指抚上娃儿红润的脸颊时,持续不停的哭泣竟突然停歇了! 瞧见那小小的一对眼睑在连眨了数下之后,缓缓地展露出一对迷人的炯亮星眸……哦,迷人的小东西!她的孩子!她怀胎十月的骨肉啊——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潸然而下,金雪翎多想将她的宝贝拥入怀中啊!可是她知道自己已没那个气力了。 金雪翎明白夫君是不可能会接受她的意见纳妾的,而她实在不忍看著相公抱撼郁郁而终。当下,金雪翎异想天开地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嵇嬷嬷,您附耳过来——」
「什么?」听完夫人的交代,嵇嬷嬷不禁低呼:「夫人!您得三思啊!这要是让老爷发现了,那——」「嵇嬷嬷!除此之外,别无良策啊——」
「可是……」嵇嬷嬷面有难色,眼神闪烁惊骇。
「嵇嬷嬷?」金雪翎哽咽的语调夹带教人心酸的浓烈哀求。 受不过那对哀伤恳求的眼神,嵇嬷嬷双肩一垮,重重叹口气后,只得无奈地答应。「唉!真不知道夫人哪来这等荒唐想法,希望咱们有足够的力量承受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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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辗转交替,如今又逢春末夏初之节。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正午的太阳似乎显得格外的热情,热的教人有些受不了。就连平常鲜少发脾气,生性温和的嵇嬷嬷,这会儿,说话的嗓门也可听出要比平常高出许多。「你这孩子真是愈来愈皮了!嬷嬷的话也不听了。奕儿!把嬷嬷今早叮咛的一番话念给嬷嬷听。」
烈日当头,嵇嬷嬷伫立在中庭的一口大井旁,她皱眉地盯著笼罩在自己阴影下的男孩儿——嵇奕。她短命儿子与媳妇留下的遗孤,是她唯一的孙子,仅存的血脉。 见低头的孙子闷不出声,嵇嬷嬷眉头轻挑,再次唤道:「奕儿?」 老松树底下,突然窜出一颗小小黑色的头颅。 小男孩忘了正在气头上的嬷嬷,欣喜的抬头大叫:「嬷嬷!地鼠耶!」他的手臂指向松树底下,小小的手掌与指头净是污泥。「嵇奕!看著嬷嬷!」这次的音量大的「足够」引起男孩儿的「注意」 见孙子终於将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嵇嬷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奕儿,嬷嬷在你出门时,吩咐过你什么来著?」「呃……不……不许又将身子弄得一身是……是……泥——」那最后的「泥」字,几乎是无声。「那么——显然你是将嬷嬷所次代的话当耳边风,不当一回事?」
「不是的,嬷嬷——」语气理不直气不壮心虚。
「哦?」嵇嬷嬷又扬起眉,「那么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她这「乖」孙子不知又要搬出哪套「歪」理了?心知肚明的嵇嬷嬷不禁无奈地期待著。
「那是因为……因为……」小脑袋瓜快速地搜索著强而有力的脱罪之辞。「因为奕儿看见树上有个鸟巢挂在枝叉间,一副摇摇欲坠……奕儿怕它会摔落地面,打破巢里的鸟蛋,所以就爬上树……结果不小心……而下面刚好有潭积水……於是……」正确的说法该是他发现一处鸟巢,而想上树一探究竟。结果调皮的冲动之下,换来的是一身泥。 这套说辞嵇嬷嬷若信,那么母猪也会上树!嵇嬷嬷望著今年年仅九岁的孙子,内心一阵长叹。她放松山口己紧绷的表情,缓缓蹲下身,然后卷高袖口,捞起桶里的湿布,将它拧乾。
「傻小子!这要是摔下来有什么三长两短,嬷嬷将来如何面对你娘、你爹?嗯?」 嵇嬷嬷用毛巾拭净了他脸上的污块,一张乾净的小脸,再次呈现於嵇嬷嬷眼前。她拉过那对小手,「你现在是嵇家仅存的血脉,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的话,咱们嵇家就无后了……奕儿懂吗?」 嵇嬷嬷再用桶内所剩的井水冲净孙子一双污秽的脚丫子。她抬眼望著嵇奕,希望能得到他的保证。 知道自己又惹得嬷嬷伤心了,嵇奕小小的心灵升起不安,扭著衣角,「嬷嬷,奕儿知错……奕儿不敢了——」「很好,」嵇嬷嬷慈爱的面容浮起笑意,她起身,揉揉宝贝孙子的一头乱发。「希望你不会很快就将它忘记!」
瞧见嬷嬷的笑靥,嵇奕咧嘴开心地笑道:「不,奕儿定牢记心头,片刻不忘!奕儿保证「一」什么『既出』!『死』什么『难追』!」这句词儿是他今早在学堂的窗口下偷听来的,他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狠狠背下的,意思好像是……是什么?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啦!「哈!你这孩子在说什么,怎么嬷嬷一句也不懂?」嵇嬷嬷笑问。
「嗯,是奕儿今早在学堂『碰巧』听来的!」小脑袋瓜认真地点道。学堂?嵇嬷嬷似乎想起什么。「奕儿喜欢识字?」
「嗯!」男孩迟疑半晌才用力地点头。嵇嬷嬷望著男孩透著希望的明眸,小心地开口:「奕儿……私塾并非咱们平常百姓随便就能——」瞧见黑眸闪亮的神采瞬间被一抹黯淡所取代,嵇嬷嬷马上改口道:「不过奕儿若真想习字,嬷嬷可拜托打铁铺的李大叔抽空教奕儿,人家李大叔倒也识得不少……」 嵇嬷嬷的声音被一阵由远而近的嚎啕哭喊声所打断。她挺直腰杆,循著发出惊动「金阁府」宅里宅外的哭叫声方向望去,瞧!那正穿过前庭拱门,奔於中庭长廊上,直冲夫人厢房的小小身影,不正是小「少爷」——金雪霁?而紧迫在他后头的则是两位花容失色的丫环。 哎呀!发生了什么事啊!嵇嬷嬷眉头一皱,匆匆赶往夫人的居所「无尘居」。
顷刻间,嵇嬷嬷也气喘吁吁的赶到「无尘居」。
瞧见伫立在夫人厢房前,惊慌失措地喃喃自语的丫环们,她迎上前去。
「小菊、小竹!小少爷怎么了?」
嵇嬷嬷望了紧闭的门扇一眼,里头正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嚎声。
「嵇嬷嬷,这咱们姊妹俩也不清楚……我和小竹去到学堂前,正打算接回小少爷,岂料一脚尚未迈进门槛,便教突然窜出的小少爷给撞倒在地。落得我和小竹只得在后头紧追不舍,而小少爷就这么一路哭著回府,我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是年纪较长的丫环小菊,恬静的脸正因自认为失职,而慌乱的苍白一片。「嵇嬷嬷吗?」女性委婉的语调透过哭泣声,由房里轻轻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