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怀中抽泣的董小盈浑身一僵,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望著他,既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橘红色的流光照在她微微仰起的脸上,晶莹的泪花看在他的眼中,仿佛一枝带雨梨花,楚楚动人,他的眸光更黯了。
“对不起。”他望著她低喃。
他不是有意要为难她,更不是有意让她受伤,他只是想藉著众家公主献艺的机会,看看她是谁,哪知道……
“你的手还疼吗?”他关心地探问,小心翼翼拉起她的手,从怀中取出个小小的瓷瓶,挑了些许药膏出来,轻轻涂在她的指上。
阵阵清凉的感觉自指尖传入,很舒服,董小盈娟秀的小脸却不禁一垮。“我是不是很笨,连首曲子都弹不好?”
夏明霆一愣,摇摇头。“你一点也不笨,只是没时间练习,你都在钓鱼,别国的公主可不会钓鱼。”不知怎么的,他就想逗她笑,不想看她哭泣。
听他这么一说,董小盈的脸垮得更厉害。“可我钓了五天的鱼,一条都没钓上……”鱼饵倒是被吞了无数次,思及此,她难过地绞起手指。
他又是一愣,旋即笑了。
望著眼前这张极其俊逸的笑脸,刚刚还满腹懊恼的她,顿时被夺去了呼吸。
想不到他笑起来这么好看。望著他,董小盈不禁有些痴了。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蔓延,思绪散乱的她徜徉在他的笑容中,不能自拔。
“启禀圣上,各国使者久候不见,都有些急了。”那个金牌带刀侍卫又不知从哪冒出来,正要跪下禀报,在见到眼前的情形时又是一愣。
怎么回事,王上怀中居然抱著一名年轻女子?
啊!董小盈蓦地回神,闷声不响,猛地把头埋进夏明霆怀里。
糟糕!他又闯祸了!什么也下用说,那名倒楣的侍卫惨白著脸,扭头就跑。
“他、他没有看到我的脸吧?”不知过了多久,董小盈抬起头,心虚地吞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问。
“应该没有。”扶起她,他还是那句话,顺便牵住她的手。“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离她是如此的近,董小盈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停留在她的发梢,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感受他身体的热度……
仿佛被烫著般,董小盈扭捏不安地站在原地,眼睛直直望著地面,不敢看他的脸,更不敢与他的目光相对。
“哦,我忘了。”夏明霆轻轻放开她,眸中扬起一片祥和的暖意。“还是老规矩,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胸口骤然涨满莫名的感激,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回跑。跑了几步,又忽地停下,压抑住紊乱的心跳,回过头冲著他甜甜一笑。
“谢谢你。”这一次,她总算没有忘记谢他。
第四章
月上中天,光影如水。
夏明霆了无睡意,独自在花园里信步而行。连续几天没有见到三公王了,他的心绪微乱。
宁静的子夜,无声无息,除了在空旷中显得寂寥的脚步声外,便是他自己不时发出的轻叹声。
记忆中,像过生日这种小事,他从来不当一回事,每年都是草草敷衍一下便抽身而去。
哪像今年,又是看各国公主献艺,又是在皇宫中宴赏朝贺的群臣使者,到现在夜已阑珊,他还毫无倦意的一个人在花园里徘徊,脑中尽是她窈窕的身影。
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挂心,这还是第一次吧?
一直以来,整日躬行节俭忙于国事的他,从没把注意力放在女人身上,更没在女人身上下过什么工夫,即便是邀请各国公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也不过是应那些大臣们的要求罢了。
“王上,您年纪也不小,早该立后了。”那些古板的老臣们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著,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味道。“要不然,臣等百年之后,有什么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先帝啊?!”
每年都是这套说辞,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他本来想说,那些女人一个个装模作样,看得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他立后,总该让他挑个顺眼的吧……可是,当看到眼前一张张跪地苦谏的脸,他也只能叹了口气作罢。
跟他们说了也是白说,夏明霆有些无奈地想,当个君王并不容易,根本不像世人想像的那般,能够为所欲为。
就像三天前的狩猎大会,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若要做个尽职的主人,就该好好将心思放在会场上。
可是,一遇见她,他就像著了魔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先是情不自禁的去找她,再来就是视线莫名其妙跟著她走。
她笑时他高兴,她难过时他也伤心,尤其当看到她柔美的小手被琴弦划破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竟没来由的一阵揪痛。
所以,当他远远看见她捂著嘴,悄悄溜出去时,他也不加思索地冲动跟过去,根本不顾满场的宾客。
此时的他,不再是平日里威严森冷的北胡王,而是一个满脑子塞满她,一心只想陪在她身边的人。
他这是怎么了?想到自己的失常,夏明霆苦笑一下,过于冷硬的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再次回到高台,通明的篝火照亮了整块空地,各国的使者们互相招呼著,兴致勃勃地谈论说笑,董小盈也夹在他们中间坐著。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有些困乏,靠在一个华服男子肩上,他的心,竟然遏止不住地感到酸涩。
辛苦了一整天,她大概累了吧。
他一边为了这个发现而心疼,一边又莫名其妙地不喜欢她和别人那么亲近。即使,他知道那个被她靠著的人,应该是她的兄长,但他仍固执地希望,那个被她依赖著、给她温暖的人,是自己。
带著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他借口天色已晚,稍后还有夜宴,便不怎么有风度地结束了这场郊外狩猎。
接下来的夜宴,董小盈并没有参加,这几天的宴会,她也没有参加,兰纥太子孟天放的解释是,她在狩猎大会结束后的回城途中不小心扭伤了腰,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休息。
听到这个消息,他突然很想杀人,很想杀了那个到处放出风声,胡说他喜欢细腰女人的家伙。
抬眼望著天边那勾新月,他缓下脚步,高大的身形融在月光中,显得朦胧。
算了,还是去看看她吧,如果不亲眼看看她,恼人的月光只怕又会照得他一夜无眠。
避开守夜的侍卫,他偷偷溜出北胡皇宫,顺著笔直的大道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来到兰纥驿馆。
此时,长夜已深,驿馆内静悄悄的,只有东边一座小楼还亮著一点灯火,在深深的夜色下,格外显眼。
依她三公主的身分,应该住在驿馆南面的厢房里吧,夏明霆猜测著,几个兔起鹘落便向南奔去。
万一被人发现他堂堂一个北胡君王,竟像个夜行贼,半夜三更在兰纥驿馆内飞檐走壁,他该怎么解释?
途中,他想起这个问题,不禁哑然。真不敢相信,像这种疯狂的事,他竟然也做得出来?
藉著风吹草动的掩护,他飞身掠过几个回廊,却在路过一处庭院时,忽然收住脚步,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悠悠长长的叹息。
听起来好像是她的声音,心中蓦地一惊,他连忙闪身躲在一棵树下,侧眸向院中那座凉亭望去。
四周没有灯火,但月光很亮,足以让他认清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