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她不小心滑落山崖时,骤然回神的他也跟着跳了下去,根本没想过那山崖有多深。
当他在半空中张开双臂抱住她时,他本能地把她护在胸前,紧紧的,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刚巧在下坠时,一株盘亘在峭壁深处的松枝出现在他眼前,他毫不迟疑地长臂一伸,抓住了它,并顺势腾身而起,藉着凹凸不平的山岩,回到山顶。
此时的她已经昏迷过去,软软地躺在他怀里,晶莹细致的脸颊略显苍白,长扇般的睫毛下那双细巧的眼眸微微合起,仿佛睡梦中的佳人。
他呵护地将她的衣袖拉起,又将散落在她面颊上的秀发拨开。当他触到她肌肤的那瞬间,他的心为之一震,一种莫名的眷恋涌上他的胸腔,他甚至奢望这片刻的温柔唯他独享。
惊诧于这种陌生而又强烈的感觉,一向沉稳内敛的他,赶忙将她交给她的哥哥后,便悄然离去。
他的人生不需要这种感情,他一直是这么想的,却不知从此之后,那抹娇美的身影总在不经意间爬上他的心头。
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和她有任何交集,没想到事隔十几日,在孤山上,他竟然又见到了她。那时的她像一只无助的小猫,孤零零一人坐在放鹤亭里,伤心地哽咽着。
在她的眼角,他望见了结在睫毛边缘上的水雾,莹莹然,凄凄然,竟比凝着的泪更动人,他的心在霎时间揪痛不已。
前些阵子,有关她的事在杭州城传得沸沸扬扬,他那两个随从又喜欢把听来的消息钜细靡遗的向他禀报,所以,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也知道她身边发生的一切。
面对悲悲切切的她,他忽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一点也不喜欢她哭泣的样子,他喜欢她笑,喜欢看她天真无邪的开朗模样。于是他破天荒的,做了件这辈子从没做过的事——逗女孩子开心。
她笑了,略微赧红的双颊像早春盛开的桃花;她笑了,明媚的乌眸因漫天火花而绽满耀眼光华,亮得摄去他的心魄。
他当场就决定要帮她,可怎么帮?不能太突兀,又不想让她觉得他在施恩,正在烦恼之际,她的二哥和三哥刚巧请他作客,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如约前去。再见到她之后,又找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将她带回长安。
表面上是为了小妹,不过他心底清楚明白,不就是为了她吗?望着面前羞涩的人儿,他眼中的笑意更浓……
斜阳渐黯,向晚的西风,轻吟着抚过大地。霞光灿烂似锦,透过树叶间的隙缝悄然洒落在地上,为葱郁的林间染上层层或浓、或淡、或浅、或深的梦幻色彩。可不知为什么,即使是在春天,即使是满目的青绿,林中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素气息。
方玉儿安安静静坐在在林间疾驰的马车上,出神地望着窗外,表面上仿佛老僧入定,内心却热呼呼的。
四天了,她和萧公子共乘一辆马车已经四天了。
虽然萧公子话还是不多,而且他大部分时候都做沉思状,但每当他静静看着她时,总会让她心头大乱,六神无王,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
不过,她和萧公子的关系倒亲近多了。
他会对她嘘寒问暖,看她的眼神也不再清淡,而是充满关切和怜爱,甚至会在下车前纡尊降贵地替她披上外衣,令她受宠若惊……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清爽迷人的阳刚之气悄悄窜入她的鼻端。
“没、没什么。”唇畔亮出一抹羞涩笑容,方玉儿慌乱地收回视线。
将她的羞赧纳入眼底,萧天逸不觉莞尔,瞧着她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怜爱。
他抬眼望向窗外,不想给她太多压力,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林中有异状,天生的警觉让他不由分说地抱住方玉儿凌空跃起,如闪电般从车厢里破顶而出。
就在他离开车厢的那瞬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团浓烟在他方才坐过的车厢内炸开。
“什么人?敢暗箭伤人!?”走在前面的刘峒和赵汉光骤然变色,惊叫着亮出兵器,眨眼间便和一群涌出的黑衣人打成一团。
护着怀中花容失色的方玉儿,萧天逸矫若游龙,快若惊鸿,三两个起落便已在十丈开外,忽听身后一阵风响,知是暗器射来,他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只见数十道寒光从脚下掠过。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暗算我们?说!”萧天逸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暗器袭来。
紧搂住几近昏厥的方玉儿,萧天逸急中生智,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疾电般脱手而出。
几名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顿时措手不及,不但所有的暗器被击落,还一阵唉唷、唉唷的怪叫,显然是被铜钱伤了手脚。
而镇定下来的刘峒和赵汉光,此时也占了上风,将围攻他们的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看看今天似乎讨不到好,一声呼啃声过后,十几名黑衣人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和来时一样突兀。
“爷,你没事吧?”四处张望了一阵不见有人,刘峒和赵汉光收起宝剑匆匆跑了过来。
“没事。”
“爷,我看是不是……”
萧天逸挥了挥手,似乎不愿再谈论此事。整日奔波在外,遇到点毛贼实在不算什么。他安慰了方玉儿几句,等刘峒和赵汉光收拾好东西后,便若无其事地带着神智恍惚的她重新上路。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又碰上三次埋伏,两次来路不明的暗算,若不是他们身手够好,脑子够聪明,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他们去阎王爷那报到。
这日晚间,萧天逸点过菜后,坐在富丽舒适的酒楼雅室内沉思不语,他对面则是唇色青白、被吓掉半条命的方玉儿。
原来提心吊胆是这种滋味,真不知那些亡命天涯的人是怎么过的。从没见过如此场面的方玉儿还是一脸惊魂未定,整个人处于极度震惊之中。她心不在焉喝了口茶,却被滚烫的茶水呛得一阵咳嗽。
“放松些,没事的,有我在没什么好怕。”萧天逸拉过她微微发颤的手,轻声安慰着。
“怕?我才没怕呢,我……”呜,她只是想回家!
方玉儿哑着嗓子想说些逞强的话,可嘴唇哆嗦了半天,也吐不出半个字。
连续几天被身分不明的人攻击,坐在临桌的刘峒和赵汉光也是满肚子怨气。
主人做事虽然铁腕,但一向注意留人后路,极少有仇家。真想不通到底是谁?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向来泰然自若的他们,如今也很难得的阴着张脸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伙计送上酒菜,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动筷,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上楼声打扰。
“爹,广庆城就数引香楼最大,世子应该就在这里吧。”说话的是个年轻人。
“也许是城门口的士兵认错人了。”那个被称为“爹”的人声若洪钟,言语间却透出些许忧虑。
这个熟识的语调令萧天逸愕然回头,只见在一群青衣男子的簇拥下,一名五十多岁的魁梧男子带着个英挺潇洒的白袍公子二刚一后步上酒楼。
乍见这名男子,萧天逸错愕一愣,脱口而出。“宇文叔叔!?”
那魁梧男子一看见他,欣喜若狂地奔上前,一把握住他的双肩。“真的是你!贤侄,找不到你,我都快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