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孃--」小宛吓了一跳,忙去扶她。
  「我没事……」云孃捂唇轻咳著,「去看看她……」
  「还活著。」蚩尤探著炎儿脉搏,心头的重担终於卸下。
  他百感交集的看著眼前的三人,哑声道:「谢谢。」
  「别谢得太早。」云孃擦去嘴角鲜血,冷汗涔涔地抬眼看著蚩尤,「方才出了点问题,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显然她没有什么求生意志,我劝你最好解决这问题,否则一点小病都会轻易要了她的命。」
  「我晓得。」看著神色依然苍白昏迷的炎儿,他伸手轻抚她仍有些发红的眉心,坚决的说:「我会解决的。」
  ***
  「这给你。」
  看著云孃手中的雾球,小宛愣住了。
  方才云孃将她拉出门,她还以为她不舒服,没想到她却是要给自己这个。
  「这……不是蚩尤的?」
  「这是条件,我要他给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能陪著……」
  她话没说完,但小宛却晓得她在说谁。
  「我们的寿命很长,收回内丹後,他会活得很久。」云孃温柔的看著她,「我不强迫你收下,毕竟--」
  「你搞什么?」不信任云孃,应龙跟了出来,却听到她竟想将雾球封进小宛身体中,他火冒三丈的冲上前拉开小宛。
  谁知这两个女人却无视他的存在,只听云孃继续说:「活得越久,就必须忍受更多劫难和苦痛……」
  小宛看著云孃手中的雾球,深吸了口气,「但他会陪我。」
  「对,他会。」云孃看著恼怒的应龙,淡淡笑著说。
  「你疯了!」他怒瞪著小宛,他晓得她有多恨被人称做妖怪,他知道到现在她还是会在夜半惊醒。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就不可能回头!」
  「但你会陪我。」小宛看著他说。
  「废话!」他怒道。
  「那就够了。」
  「该死的!难道被人称做妖怪也无所谓?」
  「对。」
  「长年住在山中也无所谓?」
  「对。」
  「为什么?」
  她笑了,笑得很甜、很温柔,「因为你爱我。」
  他因震颤而哑口。
  趁他没回神,小宛转头看著云孃问:「我该怎么做?」
  「相信我。」云孃走上前,抬手将雾球按在小宛印堂上。
  雾球隐没她额头,小宛因为剧痛昏了过去,应龙及时回神接住她。
  「我会宰了你。」他脸色苍白的瞪著云孃。
  「你会感谢我。」云孃挑眉,丝毫不在乎他的威胁,丢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看著云娘笃定的背影,应龙暗暗咒骂一声,知道她说得没错,他的确会感谢她,不过要他承认,先等个一千年以後再说吧!
  看著怀里昏过去的小宛,他既怜又恼。
  「蠢女人……」
  喃喃咒骂一句,他抱起昏过去的小宛,朝木屋走去。
  ***
  两个女人躺在毛皮上,身旁各坐著一个男人。
  两个男人互瞪著对方,同时发现最近好像常常和这家伙有同样的遭遇。
  「怎么回事?」这回蚩尤先开了口。
  「她要陪我。」没说废话,应龙闷声回道。
  「活著?」他挑眉。
  「活著。」
  「你爱她?」
  应龙阴郁的眯眼。
  蚩尤笑了,而且还越笑越大声。
  应龙有些恼火,但没多久,一丝笑意隐现薄唇,然後扩散,然後笑了出声。
  难得的笑,出现在两个龟毛的男人脸上。
  笑声中,千百年来的仇恨逝去,莫名的情谊逐渐滋生。
  好半晌,两人停下了笑。
  蚩尤帮火盆加了些柴,应龙看著那盆火,突然开口。
  「她醒了後,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你可以管好你的,我会搞定我的。」
  应龙轻扯嘴角,知道这些天小宛都像个母鸡一样护著炎儿,不要说蚩尤受不了,他自己也快抓狂了。
  「我会的。」他说。
  窗外,天色渐暗,夜幕缓缓降临,带来明亮的月,和闪烁的星子。
  屋里,盆中柴火进裂,爆出几点火星。
  低沉的交谈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没有交战的火气,只有和平的气息。
  然後,月上枝头,盆火燃尽。
  黑夜,恢复宁静。
  ***
  好暖。
  深吸口气,她偎向熟源,半晌後,她发现那是具温暖的躯体。
  猛然睁眼,他人在眼前。
  一瞬间,以为他死了,跟著她发现他在呼吸,而且温熟。
  她将脸贴在他伟岸的胸膛上,感觉他的存在,但梦中他青白的脸仍消散不去。
  泪水涌现,她怕哭出声会吵醒他,但她又忍不住,只得小心翼翼的爬起,轻悄悄的走了出去。
  曙色苍茫,天际泛著一丝微光,湖面飘著淡淡的雾气。
  屋外没人,只有成双成对的鸟儿将头埋在饱满羽翅中,停在湖边水草里,随水晃荡。
  看著那双双对对相依偎的鸟儿,她眼眶不觉泛红。
  或许她该乘机离开……
  这念头才闪现,身後就突然冒出一句。
  「去哪?」
  她猛然回身,看见了雾里的身影。
  泪潸然、唇颤抖,她僵住,动弹不得,只是看著那朦胧的身影,沉默。
  他靠近,从雾中走出,抬手抹去她右颊的泪,开口重复问:「去哪?」
  「去……」她微微一缩,逃避他温暖的大手,「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说……」他不让她躲,伸出另一只手,抹去她左颊的泪,捧著她的脸道:「我不能每一次都从你身边走开。」
  她浑身一颤,垂下眼睫。
  「你说……」他更加靠近,嗓音低沉,「你还以为只要是人,都会流泪……你还以为哭出来了,就会比较不难受……」
  她咬紧下唇,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哽咽著。
  「你说……」他轻抚她的耳廓,然後将她拉进怀中,在她耳畔哑声说:「你不记得我,要我放你走……」
  她像木头一样僵硬,却泪如泉涌。
  「你说……」他紧紧抱著她,痛苦的道:「你真的觉得很抱歉……」
  她将唇瓣咬出了血,几近崩溃的啜泣出声。
  「你说……对不起……别恨你……你爱我……」
  她哭著挝打著他,试著挣脱。
  他不肯松手,只是依然重复著她曾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如刀刻画在血肉之中,「你说……你一直都在,只是我不知道……」
  她试著捂住双耳,却被他拉开双手。
  「你还问我……」他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哑声道:「如果你不是人,我还爱不爱你?」
  她无法动弹、无法逃脱,朦胧的泪眼中,只有他一个。
  「你要答案,我给你。」他捧著她的脸,黑瞳暗沉的看著她,很慢很慢的说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你恨我……」她泣不成声,摇头反驳,「你恨我!」
  「我爱你。」他拥她入怀,重复著。
  「你逼我记得……」她痛苦的哭诉著,「逼我记得……」
  「因为我无法忍受你忘记我。」他语音粗嘎,带著些许的愤怒,「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句!每一天、每一夜,它们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占据我的脑海、钻进我的耳中,等我找到了你,你却说你不记得--」
  她泪如雨下的看著他,心痛蔓延全身。
  「我要你记得我。」他眼中燃烧的愤怒消逝,只残留自责和苦涩。
  抚著她苍白的面容,他哑声道:「记得我。」
  她痛哭失声,在他怀中。
  白雾围绕在他们四周,像情人的手。
  他没有阻止她哭,他让她宣泄多年来的心中苦痛。
  泪水带走了悲伤,修补了伤口。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入森林中。
  不知遇了多久,她哭累了,泪停了,才发现他带她来到一处古老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