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他好像不大舒服。凤无忧调好音,便奏起具有安神作用的「笑拈菩提曲」。这曲子她以前常在凤无虑生病时弹奏,效果一直不错。瞧!他的眉头这下可舒展开了。
笑拈菩提曲?
刚到凤家时,他常常为梦魇所苦,加上一年多的乞讨生涯,看尽人性丑恶,尝尽世态炎凉,让他的身子往往承受不住。为了不让将他视如己出的凤氏夫妇和古恩过度担心,他常隐忍不说;但无忧却每次都能知道,总是假藉要他试药、观察药效之名窝在他房间陪他,那时无忧最常弹的,便是这首曲子。
看来,这花魁的琴艺和无忧应是不相上下,不,也许更胜无忧一筹;只不过,无忧出外已一年,琴艺应当也会有所精进,就当两人不分轩轾好了。
虽然凤无虑自己没发现,但他的心一直是偏向凤无忧的,大概是所谓的护短吧!
奏毕,四周响起如雷掌声,卷帘后的人影起身向众人行礼。接下来的一曲江南小调,则将众人的情绪拉到顶点。
三曲结束后,只见莲心姑娘起身就要回房,四周的人就这样以痴迷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
突然,一个不识趣的登徒子带着酒意冲向前,想要一睹美人丰采。
「美人儿,让爷瞧瞧你……」
没料到手还没碰上卷帘,就教林嬷嬷给挡下了。
「这位爷,看莲心也不是这等方法,更何况她在这儿只卖琴艺,你就别为难嬷嬷我了!」
凤无虑眼中精光乍现,这嬷嬷可是个练家子。虽然对方极力隐藏,但他仍可看出其武艺之不凡,这「醉月楼」可是越来越引起他的好奇心了!他再转头一看,那名花魁早已不见人影,看来今晚他得探探醉月楼的莲心小筑,顺便会会名闻遐迩、连当今圣上最重视的六王爷都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莲心姑娘。
躲在暗门后的凤无忧自然没漏掉凤无虑的心思,糟糕!这下子她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一旦无虑发现莲心其实就是凤无忧,她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算算这些日子,她从林嬷嬷那里学到了不少;琴、瑟、古筝、月琴、琵琶、箫和笛,差不多也该走了。人呀!就是要见好就收!
看无虑今天那种冷绝的气势,万一被他逮到的话,一定会很惨;只是不知要如何跟疼爱自己的林嬷嬷开口。
看来,今晚是躲不过了!
第2章(1)
向来奉行早睡晚起的凤无忧早早就打发侍女离开,将帐幕放下,迳自睡去。她本来是想过要易容的,可是,凤无虑的易容术全是她教的,而他甚至还青出于蓝,现在回想起来,只恨自己当时没留一手,否则她现在也不会那么苦恼。算了,先睡吧!反正多想无益,船到桥头自然直!
当晚凤无虑支开众人潜入莲心小筑,不多时,他已立在床边,只听见床上传来细细的呼吸声。他不禁摇摇头,整个醉月楼都还是一片歌舞升平,而她这个花魁竟睡死在这儿,连有人入侵都没发现,要是他是恶人,只怕她早已清白不保。
跟妓女谈清白?他大概是傻了吧!
「你是谁?」清柔的女音饱含浓浓的倦意,虽然明知来者是凤无虑,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埋怨他的扰人清梦。
「你认识古恩吗?」不理会她的问题,凤无虑迳自发问。
反正早知道他是谁了,凤无忧也就不怎么在意凤无虑有没有回答她。
「古伯吗?认识!」说起古伯,她就头痛;一定是何叔走漏消息,他前些日子还来对她哭着说对不起她爹娘,硬要给她赎身,闹得她哭笑不得。
凤无虑无法得知这位莲心姑娘的表情,不过既然她都坦承和古恩是旧识,那就没错了!
「为什么不让古伯替你赎身?」
「因为我要在这儿学点东西!」凤无忧说得理直气壮,而她不用猜也知道凤无虑会把她这句话曲解成什么样。呵呵!有趣极了!
妓院能学些什么东西?这女人的确寡廉鲜耻,而古伯居然还为她牵肠挂肚。算了,先让她离开这里才是上策。他忍住怒气,又开口道:「我不相信有什么东西非得要在这儿才学得到。」
「是没错啦!可是……」凤无忧存心吊他胃口,唉!好久没有人跟她斗嘴了!好怀念喔!
「可是什么?」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羞耻呀!
「可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里有名师指导,自然学的比较多。」
呵呵!她可没说谎喔!林嬷嬷在丝竹上的造诣,可说是天下一绝。
凤无虑只想把躺在床上的女子抓出来一把掐死,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他只好按下自己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你考虑一下,我明天来听你的答覆。」
「什么答覆?」凤无忧装作不懂他的用意。
「为你赎身的事。」
「不用了,我不用你为我赎身。」
唉!她又没卖身,干嘛赎身呢?
「总之我明晚会再来!」把她的拒绝当自甘堕落,凤无虑气呼呼的走了,但还是和刚好要来探视凤无忧的林嬷嬷一行人打了个照面。
凤无虑的面孔虽被遮住,但从他夜行衣下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林嬷嬷一眼就识出来人是谁。
仅仅一个眼神,凤无虑也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这嬷嬷果然了得。他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嬷嬷听到多少?」
「不少!」
看来莲心这娃儿真的把凤庄主激怒了,不然,以凤无虑的修为,绝对不至于没发现她和两个丫鬟已到门外;不过,也真亏这小妮子说得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句话,只怕凤无虑现下真把莲心当成天下第一浪荡女了!
呵呵!她真是疼这娃儿疼入心坎里了!
凤无忧怎会不知晓林嬷嬷的心思,但她曾暗地里为林嬷嬷卜过卦,她的姻缘出现在今年,无论如何,她都想出点力,就当回报传授技艺之恩,只是碍于天机不可泄露呀!能窥视人心、预知天命的人,真的比较幸福吗?
「嬷嬷找莲心有事?」
「没啥大事,过来瞧瞧你可否被那登徒子轻薄去了!」
「凤庄主只是交谈几句,未有踰矩的行为。」
呵呵!他根本避她唯恐不及,哪里还会「轻薄」她,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怕被她轻薄哩!凤无忧不禁掩口轻笑!
凤无虑回到冷意山庄在江南的别馆。半年前落成时,他想也没想就决定把它定名为无忧阁。事后想想,这种行径好似男子思慕情人一般,怕是早已被人传为具有断袖之癖。
曾听古恩说,他和何总管是从小到大的好友,何总管可说是包打听,只要问得出口,他没有回答不出的。或许改明儿,他可以问问何总管有关无忧的下落以及那位莲心姑娘的来头。
隔夜,凤无虑依约再来到莲心小筑,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伶牙俐齿的丫头居然先睡了,只留了一张字条搁在桌上——
不必麻烦了!
从来没见过那么不知好歹的人,竟把别人的好意放在地上踩,甚至只留一张字条,就自顾自地睡去。
他怎么老是遇见这种喜欢写字条的混蛋。
咦?这字条上的笔迹好眼熟!
他不可能错认,这字体他已看了十二年,没理由认错,难道真是他?
凤无虑前后归纳,作出一个结论——莲心之所以卖艺不卖身,完全是因为「她」根本就是个男人。男人哪能卖身呢?而古伯之所以说不出口,想必也是出于讶异和伤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