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的“啊”声还未落下,“叩”、“扑通”之声已先后响起,白玉观音摔得身首分离,头部滚了几圈留在亭里,残身扑通沉入池中。
名为“自在观音”的稀世珍宝从此再也“自在”不起来了。
凉亭里的三人望著仅存的观音头像,脸色惨白如羊脂,其中,以凭栏而坐的男子为最。
这、这这这、这是他私自从爹的书房偷拿出来的……
惨了,这下怎么办才好?!
第一章
雕梁画栋、书香满室的书房内,一名中年男子双手背于身后,来回踱步。
未多时,他深深一叹,“想我沈海蒙皇上赏识,二甲进士出身,纵横官场数十载,如今官居礼部尚书加衔太子宾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
沈海移眸,目光扫过一旁听训的子女,与桌案上身首分家的观音相望。命仆役打捞上岸的观音玉身还悬著几根墨绿水草,不时啪答滴水,看得他只想口吐白沫,昏厥倒地。
“这是梦,一场恶梦……我只是头昏眼花看错了,白玉观音完好如初,啥事也没发生……”
“不,爹。”沈蓉蓉从三哥身后探出头。“您老眼睛好得很,观音的脑袋瓜跟身子分家分得很彻底。”
“你给我住嘴!”沈海怒目一瞪,把排行最末的么女瞪回兄长身后。
再看向断头的观音像,他神情又是一片呆茫。
天老爷,若这是一场恶梦就好了……他惨叫于心。
无奈天不从人愿,任凭他再眨几回眼,观音依然身首离异,惨状不变。
“三哥……”她是不是闯大祸了?沈蓉蓉有些忧心。
她不过是一如以往想作弄三哥、跟三哥撒撒娇,怎知三哥正拿著这尊观音把玩,又怎知亲亲三哥给她这么一抱,手里的观音非但落了地,还“叩”的清脆一响,断成了两截。
意外来得突然,任谁也料想不到!
“爹,您别吓小妹了。”沈宜苍斯文一笑,“不过是一尊白玉观音,您老人家何必一副我命休矣的悲戚样,吓坏了可爱的蓉儿,怎跟娘交代?”
沈海呆滞的神情突然转悲为怒,目光灼灼地杀向站在一旁的儿子。“你们兄妹俩玩掉亲爹我的脑袋,害得你亲娘守寡,又要怎么交代?!”
“有这么严重吗?爹,您说这话太夸张了。”不过是一尊玉观音。
“不肖子!”沈海气得双脚连三跺。“平日你玩世不恭倒也罢了,现下闯出这等祸,你要为父怎么跟八皇子交代?你说啊?!”
“八皇子?”沈宜苍抬头,皱了俊朗的黑眉。“关八皇子什么事?”
“白玉观音是八皇子托我代管,你说关不关八皇子的事?”
“这简单。”呵,八皇子与他交情匪浅,事情很好解决。“改日我约八皇子见面赔罪不就得了。”
“用不著约,等八皇子来为父灵前吊唁,你们这对金兰之交自然能见到面。”
“哇!那不是得等上十来年?”沈蓉蓉心直口快地喊出声。
“沈蓉蓉!”生女如斯,他沈海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呜……”沈蓉蓉委屈地缩回去。
她又没说错,爹身子骨这么硬朗,活到百来岁也不成问题啊……呜,好委屈。
一旁的沈宜苍被妹妹的话逗出笑声。
“还敢笑!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天爷,他沈海自认为官以来清廉正直、忠心为国,一世英名如今就这么断送在这对儿女手中,唉……苍天不仁,以他沈海为刍狗,呜呜……
“不过是尊玉观音──”
沈海一双老眼瞪住说话的三子,郑重申明:“是八皇子托老夫代管的玉观音!”
“好吧,不过是八皇子托您代管的玉观音。”沈宜苍自信满满地道:“孩儿与八皇子的交情岂是一尊玉观音就可破坏的──”
“这不是普通的玉观音!”若只是八皇子的私藏,他会紧张成这样吗?“这玉观音是八皇子昨日玩心大起,从御书房偷出来把玩,恰巧被为父发现,好说歹说了大半会儿工夫,八皇子才愿意交给我托管。为父准备明日朝会之后,私下求见圣上代八皇子归还……现下好了,好好的玉观音被你们兄妹俩弄成了断头观音,拿什么来赔皇上?!给我说啊!”
蹬蹬蹬,连三退。
“这个嘛……”没想到白玉观音竟是皇上的珍玩,饶是鬼点子多的沈宜苍一时半刻也无言以对。
“来人!请出家法伺候!”今天要是不给这平日好玩的三子一点教训,让他大彻大悟,学学两名兄长胸怀大志报效国家,他礼部尚书沈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是,老爷!”候在书房外的家丁同声呼应。
不消片刻,在赵福的带领下,四名家丁高举供在祠堂的桃木棍步入书房。
糟!沈宜苍暗叫不妙。
此刻,他亲亲老爹肝火直飙九重天,甚至不惜请出祖宗家法,他的宝贝俊臀恐怕要遭殃了。
“把你们三公子按在地上!”
“是!”老爷的威权怎么样也比三公子大,家丁们个个都很识时务。
惨!这回爹是玩真的!被按趴在地上,沈宜苍的俊容顿时浮现慌乱之色。
家法要真打下去,他的臀部肯定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跟椅子“相亲相爱”,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是!”家丁齐喝,其中三个分别抓住沈宜苍的左右手及并拢的双脚,由一人执行家法。
桃木棍凌空直落,眼见就要“吻”上沈宜苍尊臀之际──
“住手!”外头传来一声娇斥,吓得执法的家丁硬是顿住挥棍的动作,停在年轻主子贵臀一寸之外。
在沈蓉蓉与众婢女簇拥下,尚书夫人李玉如气势汹汹而来。
“谁敢打我心肝宝贝大头儿就给我试试!”甫进书房,李玉如立即挤身到沈海父子俩中间,为了护子,不惜与丈夫对峙。
危急之际,沈宜苍也顾不得娘亲直呼乳名有损他的颜面,急呼:“娘,爹要打孩儿出气。”声音之委屈,让做娘的李玉如心疼不已。
沈海气呼呼地瞪向不知何时跑去通风报信的女儿。“你这丫头竟敢──”
“怎样?”李玉如双手叉腰,抬高下颚迎视丈夫。
仗著有娘亲充当靠山,沈蓉蓉扶起兄长,不忘送给爹爹一个有恃无恐的鬼脸。
沈海瞧见,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往前,立刻被爱妻挡下。
“怎样?还想打吗?可以!你要是敢打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心肝,我就打你心爱的妻子为我儿子报仇。”
这分明是在为难他嘛!以疼妻、惧妻闻名官场的沈海,一脸愁苦地望著妻子。
“玉如,兹事体大,在这节骨眼上,你就别闹了。”
“我闹?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著儿子被你活活打死?”
“谁说要打死他了?虎毒不食子,我顶多教训他个半死,谁要他──”
“半死?!”李玉如闻言,风韵犹存的花容顿时大变。“半死跟全死有啥差别!你……你竟然这么狠毒,还跟我说什么虎毒不食子!”
“苍儿闯下祸事,身为人父,我当然要教训他,你应该支持我,而不是妨碍我啊。”
“闯祸?”李玉如回头看看爱子,再望望爱女,见他俩均投以无辜受冤的表情,看得她这个做娘的无比心疼。“我们的儿女孝心堪比天高,能闯出什么祸事?你说啊!”
“你……”沉住气,沈海!你千千万万要沉住气。
几回深呼吸,沈海扶太座坐定,将白玉观音一事娓娓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