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火最好,她撇撇嘴,至少两只刺猬似的对立能让他们在面对面时,还比较自在一些。
不过这样的自在也只能勉强维持到他环住她之前。
他必须教她握把,教她控球,所以他的手必须握住她的,但他才一触及,她就火鸡似地尖叫着跳开了。
她的尖叫声让他的瞳子变得更深、更冷晦了。
他的手有这么恐怖吗?
伊龙抬高手掌,冷冷然不解地审视着。
瞧她尖叫得像是碰到了万恶的蟑螂一样,他记得每回小豹搂着她时,她都能坦然接受,甜甜笑着,不曾有过抗拒的,换言之,她并不是抗拒所有的男人,她只是很该死地偏偏抗拒着他!
她讨厌他吗?
他不得不蹙眉,为了这个体认让他在心里满是不舒坦的大大小小疙瘩。
这个凯怡,真是那个小时候堵在路口坚持要替他裹伤的搪瓷娃娃?
他始终是记着她的,对个向来被视作无心的人来说,这并不容易。
他不但记得她,也记得很多事情,他并不如外传的无心,他只是非常非常拙劣于表达情绪罢了,因为拙劣,所以宁可沉默。
但沉默并不代表着,他是一根没有感觉的木头。
伊龙不知道的是,她会尖叫是因为他的手给了她触电似的感受,强烈而心悸,电得她喘不过气来。
凯怡看着他阴惊的脸色,知道他很不开心,但这种事她又怎能向他开口解释?
说他的碰触比她的未婚夫还要让她震撼且心悸?
他冰冷的眸光里写着不耐,好半天后才缓缓开口,「妳怕我?」
她吸了口气才能回答。
「不怕!」在他面前她不想示弱。
他面无表情再度伸手握她,她咬牙强行忍住战栗,聆听着他冰冰冷冷交代着新手入门时的注意事项。
他说话,她点头,但真正听进去的却不多,因为她偶尔便会沉迷在他低沉的嗓音里微失了神,且还得不时强行捺下因他而心跳加速的反应,她也不懂,在他面前自己怎么总会变回那个只有十岁、任性傻气的小女孩呢?
如果他们不是经由这样的方式重逢,这一切会不会不同呢?她略生怅惘,在她会意之前,一个问句不小心溜出了口。
「你曾再回过澳门吗?」
伊龙微愣。
没想到她今天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他原以为那段年幼往事,她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让自己的未婚夫或他的家人,知道自己小的时候曾经傻傻地纠缠过未婚夫的哥哥的。
「回去过几次。」他想了想终于愿意回答。
「你曾经想过……」她吞吞口水,表情很是紧张,「要找我吗?」
他觑着她的头顶,好半天后才出声,「没有。」
他撒了谎。
事实上,每回他只要到澳门,便会不自觉地走到那以往她等他的路口,似有所盼。
他甚至可以告诉她,那里的工地已经变成了花园大厦,还有哪些小贩扩展了店面,甚至连那间医院也都盖了新的住院大楼,还有很多很多……但他都不想再说了,事过境迁,多说无益。
「是吗?」她嘴角弯下,难掩失望。
「我原想我也搬家了,如果你曾经去找过我,怕也找不到了,知道吗?」
她语带幽怨,「你这个人真的很无情耶。」
「或许吧。」他冷冷出声,「很多人都说我没心的。」
没心的?
这还真是个贴切到了极点的形容词,在他停止这个话题继续面无表情教她如何上网控球的时候。
该教的都教完了之后,伊龙建议她先用发球机练习,但凯怡却不肯,宁可要自讨苦吃和他对打,她想她是有点恼恨的吧,就因为人家早已将她这个小呆瓜给忘了,偏生她还傻傻地追到了台湾,追到了伊庄,甚至于,将来还有可能「追」成了他的弟媳?
面对面上阵,她的恼恨化作全身的力气,一球一球困难地想杀过去,他面无表情,虽知她是生手,却一点也没有想放水的意思,既然她精力过剩,那他就让她玩得尽兴,疲于奔命。
他一球紧抽一球,每一下都是她压根救援不及的球,一次接着一次的挫败终于快将她给逼疯了。
「我不打了!」
在第N次眼睁睁看着不驯的球向她恶笑挥手说再见后,凯怡终于没了风度地气嚷着。
她摔了球拍,双手扠腰,眸光冒火,向来柔顺美丽的长发黏上了汗水风沙,让她像个气质全无的疯婆子。
这一点,也是她在伊龙面前和伊豹面前的不同。
她在伊豹面前总是淑女而优雅,像她在人前时一样,是个完美的校花典范,但一到了伊龙面前,人前惯戴着的端雅面具不见了,她似乎又变回当年那个任性的拗气小女孩了,她在他面前肆意泼蛮,反正她最难看的一面早就让他见识过了,再蛮,也不过就和当年的一样罢了。
见她发火伊龙没作声,只是面无表情将地上球拍拾起,然后启步准备离去。
因着他的毫无反应让凯怡更加生气。
这个冰块男,看不见她在生气吗?他连一句哄人的话,例如「妳才刚学会,慢慢来」的话都不会说吗?
她抬高右脚,原是想踹飞地上那颗刚好从网上弹回,之前向她说再见的笨球,却一个重心不稳偏了方向,一脚猛朝撑着球网的铁杆子踹了下去。
My God!痛死人啦!
她抱紧痛脚坐在地上,脚背上出现了个鸡蛋似的大肿包,青红得吓人,且渗出不少血丝,她痛得眼泪直飙,在心底暗骂自己是白痴,跟个冰块能呕什么气?
伊龙停下转身,隔了段距离看不太清楚她的伤,但他对上回她被球K中却叫得像被大象踩过的往事印象深刻,所以他只是冰漠地站在原地,没打算过去。
他没理睬,她有些委屈及不敢置信,抬高泪眼望着他,瞥见他那写着「又在演戏」的眼睛。
她咬牙强迫自己将哭音吞下,并转身背对着他。
可恶!那是什么眼神嘛?她暗暗决定,就算待会得像殭尸一样跳回家,也绝不向他开口求助。
就在她作出决定时,伊龙却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他微皱眉头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脚伤。
他一边皱眉一边不得不心生佩服,不懂她是怎么让自己伤成这个样的。
他们不是在打网球吗?她怎能让自己狼狈到像是刚从沙场上归来?
他想起她额头上的疤,似乎每回她一接近他便会受伤,可每回见她受伤他的心便要软下,他真的不明白,说到底,究竟他是她的克星还是她是他的?
「让我看看。」虽然关心,但他的语气听起来仍旧是冰冷得像是零下十度。
「不璎!」凯怡摔开他手,像只发蛮中的野猫。「既然你认定了我只是在演戏,那就你走你的,别管我!免得你又以为我和以往一样在博取同情,又在动歪脑筋。」
「我没这么说。」
「你的眼睛说了。」她摆明了将理智放在家里。
「那妳要我怎么做?」他语气里出现了不耐,「用眼睛跟妳说声对不起?」
「你走你的,别管我就好了。」
既然已经丢脸了,那就索性一次丢到淡水河去吧!
「反正你根本就没心的,反正你什么都没在乎过,反正你是你、我是我,你管我做什么?」
她边吼边觉得身子腾空而起,原来竟是让他拦腰抱了起来,圈进他怀里。
「我不能不管妳……」他冷颜未改,却罕见地让眼里冒出了些许火气,「妳是小豹托付给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