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只有雏形的披风拿到眼前扬开观看,他目测着裁出的尺寸。
她会高兴吧?不论他给的是何东西,只要是从他手中接过,她总是笑得相当愉快……
忽然有什么片段掠过脑海,他微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青衣!”
熟悉的呼唤连人一同闯进,一瞬间,司徒青衣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回到那样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童稚年龄,一个爱说歪话又不拘小节的姑娘,和他是结拜,更是青梅竹马,陪伴他经过这长长久久的岁月。
“你在发什么呆啊?”纪渊见他一点反应也无,先转身悄悄将门掩合,还不忘偷瞧外面两眼,才扭头对他道:“回神哪!”
他有些仓促地如梦初醒,才问道:
“你做什么?”好像……慌慌张张的?
“青衣,你赶快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跟我走。”她上前一步,连带手脚比划。“哎哟,我家弟弟不晓得惹了什么麻烦,弄得咱们家有几个怪人在周围窥视,那本是没有所谓啦,反正家里人才不怕呢!不过,我想想我前些日子来你这儿了一趟,不晓得有没有把你拖下水,结果我刚刚在巷口就看见有人鬼祟守着你的铺子……”
她满怀歉意,接连道:
“对不住啊,青衣,因为你只有自己在这里,我怕他们会找你麻烦,你收收东西,先跟我去避难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比较安全啦。”
“咦?”他看着她直接跑进自己房内,忙跟进去,问:“要去哪儿?”
“总之跟我在一起吧……我才能保护你啊!”翻箱倒柜,就要帮他整理包袱。“青衣啊,真不好意思,麻烦是我这边带来的,我得谢罪呢。”伸手一抹脖子,吐舌做个上吊模样。
“……我自己来吧。”私人物品给她乱搅,他稍稍脸红,只得依言随意打包。
“喔,好啦,你快些、快些喔!”她又跑出去,挨着门缝探头探脑。
司徒青衣微微一叹,只得顺从准备,正欲绑紧布包,又想起些什么,他将那件未完成的披风一同折好放入。
“好了吗?好了吗?”纪渊边偷看,边侧首着急问,道:“啊啊,我瞧他们一定感觉有蹊跷,要走过来了喔!”
“我好……”正要回答。
“哇!当真走过来了!咱们快逃!”她原地跳起,先将木门落闩,随即连连招手,要他跟住自己,往后头的小方院走去。
悄悄拉开那扇不搭调的后门,纪渊拉着他一道出去。
“还好,铺子里头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她好好地将后门掩住,使个眼神,便压低身子横越小巷。
司徒青衣拿着包袱,只有听命的份。仔细想想,无论幼时或现在,他总是被她这样牵着走啊……
“走出大街,人来人往,就不容易被找到了。”纪渊嘿嘿一笑,很是得意。
他瞅着她的神采飞扬,忽说:“……其实,你觉得很好玩吧?”
“没有哇。”她这样道,却瞪眼点着头。
司徒青衣见状,又无奈又好笑。
“糟了!”纪渊挺直背脊,忽地煞有其事的低声警示。
他不觉也跟着谨慎起来。“怎么了?”
“咱们被发现了。”严肃告知。
“咦?”他下意识地就要张望。
“别瞧!”纪渊赶紧双手捧住他的脸扭回来,和他四目互看。“啊啊,青衣,你的脸真的又软又嫩耶……”她的手心都要滴出蜜来了……从七岁那年她就一直想摸,心愿达成呀!
他忍不住怀疑起来。
“你在骗我吗?”什么躲避奇怪的人,莫非是她的胡扯?
“嗄?”她一愣,随即加重语调澄清:“我没有骗你啊,真的啦!我发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纪渊和青衣说话都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话尾突然消失,她压紧声道:“青衣,我数一二三,你就往前跑!一二三!”没有喘息就直接大喊。
“什么?”司徒青衣根本没听分明她的连珠炮,就被她一把推开。
只见纪渊一手翻一摊,把街边贩子的摆摊全给掀了。
“搞什么!”
“我的东西啊!”
“拜托不要糟蹋我的呀──”
四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号,纪渊只能叫道:
“哇哇!对不住、对不住!我会赔偿、我会赔偿!等等,别现在找我,请上两条街外的纪府武馆求偿啦!”迅速转身,发现他还在原地发楞,她嚷着:“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跑啊!”抓住他的手臂,拉开步伐冲冲冲。
司徒青衣隐约瞧到有几名衣着暗色的汉子正要追过来,被纪渊翻乱的摊子绊住行动,被洒了一头菜叶和果子。
真的有怪人啊……
被拉着狂奔,司徒青衣没有感到惊惶,只是又很不小心地想起,某年某日,她做了一件小小的坏事,把比她年稚的孩子弄哭了,和他无关的,他只是成了目击,人家娘亲出来要逮骂,他却被她硬抓着跑,还说:
“青衣!青衣!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咱们是有难同当喔!”
同当难的人,是他吧?她却喊得好气概、好英雄,彷佛她自己才是帮拜把扛起灾难的人。
“咦?你在笑啥?”一回头,察觉他唇角有着笑意,她瞠住眼:“青衣,我很喜欢你笑,你笑起来好好看,但是,你笑错时候,我会感觉很诡异的。”是吓到丢魂失魄了吗?
司徒青衣不语,清秀的脸容因为急奔而泛红,同样很清秀的唇线,一直一直地维持着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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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先躲在这里一下下,让他们在城里当个笨蛋跑来跑去。”纪渊呼呼笑道,在溪边卷起袖子。
司徒青衣满头大汗,喘了喘,他道:
“你真的觉得很好玩吧。”这回他是肯定了。
“哈哈!这种事情很难得耶,很像书里的故事吧!”
好惊险好刺激喔!
她蹲下身,用溪水泼脸。虽然说时节已十月,但他们这南方城镇,还是没有太寒冷的冬意呢。
“我试探过啦,那些人虽然有些来头,但是不晓得为啥,好像不太敢声张,所以就让我抓到把柄和他们玩玩了。”只是没想到连青衣都遭殃了啦。
她湿漉漉的两手随意抹在衣摆,额面皆是水渍,正要一起也给擦擦,一截蓝色的宽袖贴了上来。
“横竖都会弄成这样,你拉起衣袖,又有什么意义呢?”伸手轻按,替她吸取颊边水滴,司徒青衣睇着她颜色半深的襟口和下摆失笑。
纪渊怔住,傻楞楞地瞅着他一会儿,才“哇”地跳开。
两人都在刹那呆滞住。
“我被你吓到了!”她先指责着。
“……我也是。”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还有……自己没有自觉的举动。他耳朵微微热起来。
纪渊在一旁喃喃碎语: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咱们还一起睡过呢。”虽然只是在同一片屋檐之下。她有些懊恼地搬出更强而有力的安慰:“对对对,我还看过他屁股呢!”虽然是很久很久,久到他不晓得的以前。她含糊着字句,嘟嘟嚷嚷,好半晌才镇定。
司徒青衣没仔细听她念些什么,只是将莫名轻起细纹的心境缓缓抚平,随即移目,忽地发现她左手手臂上头有条长长的伤疤。他停顿了一下,启唇问:
“……纪渊,你的手怎么了?”
“啥?”纪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膀臂,一顿,很快地把卷起的袖子放下,后来又感觉自己似乎欲盖弥彰,她略是补救道:“呃……没什么啦,是旧伤、是旧伤。”不算扯谎,因为的确不是很新的伤,她没有对青衣扯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