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一定是那缕甜香混淆了他的嗅觉,他竟连有女人靠近都不自知,他引以为豪的便是对于女人有著天生的、野兽般的灵敏嗅觉。
「是我,怎么,晋王在等别人?」李娜眼底的热情不减,就算晋王在等别人,她也有自信让他不再等。
「不,就等你。」
他伸手揽过李娜纤细的腰,俯在她颈边深深一吸。唉,从此以后,这些味道全成了臭不可当。
李娜满足地逸出一声娇吟,像只猫一样的偎近他的胸膛。
她的穿著很露骨,她凝望他的眼神也很露骨,她接下来的话更是露骨。
「现在就到我那儿去吧,我想你想得心都发疼了。」她眼角含春,缓缓地自他的胸膛离开,拉起他的手,千娇百媚地挪动脚步。
铁穆尔配合著她的媚态,著迷地眯起双眼。他很想像以前一样纵酒作乐,继续装作风流多情;但越是这样想著,心里越是冷静了下来。
他感到厌恶,虽然还不至于甩开李娜的手,但他的眼神却向远处瞟著,希望能找一个借口脱逃。
匆匆走过对面芙蓉榭的宫女适时的解救了他。
「奇儿、奇儿!」奇儿是吉思儿身边的宫女,手脚伶俐,很得吉思儿喜欢。
奇儿停下她的脚步,往映水榭张望。
「啊,是晋王,有什么事吗?」声音由于从芙蓉榭传来,变得有些空旷遥远。
「你匆匆忙忙的要做什么呢?」趁著转身问话的同时,他顺势挣脱了被李娜拖著的手。
「皇后说整天在宫里闷得慌,要出去骑骑马。」
骑马?这件事情真是薄弱得令他难以启齿说要离开,他转而问道:
「皇后这几日有找我吗?」
咦?怪了,晋王怎么这样问呢?他一向避六皇后唯恐不及的啊!但她还是照实回答:「有,皇后娘娘她……」还没说完便被铁穆尔打断。
「那好,我立刻去见她!」他几近兴奋地这么说。
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高兴母后曾经找过他,这种高兴的神情在转而面对李娜时,变成了一副母命难违的脸色。
李娜所有的热情都冷却了。
「在迷香楼等你,我知道。」她有气无力地道。
****
整日躲在香宫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晋王再大胆也绝不可能直闯香宫的寝殿,香雪以为她暂时可以高枕无忧,一直等到伊兰回来。
但是这日香宫却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是十分平凡的宫女,但是香雪一见她们却比见到了晋王更可怕。
这两名宫女是六皇后的宫女。
六皇后有事要找她。
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已冰冷,且不由自主抖了起来。
六皇后跟香宫素不往来,更可以说是互相对立的,怎么可能突然有事要找她呢?莫非晋王把他的怀疑告诉了六皇后?若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一趟,恐怕就是有去无回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香宫,来到这座宫殿的,她一心只忧惧著见到六皇后时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因此完全无意识地跟随著两个宫女的脚步。
她从来没有到过六皇后的宫殿,也不知道六皇后住在哪个宫殿,因此她根本不知道这座雅致的凝香宫并不是六皇后的宫殿。
但即使她知道这儿不是六皇后的宫殿,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儿居然是铁穆尔的宫殿。
他站在纱帐后面,算准了香雪必不敢抬头直视,因此才放心地站在那里,等她行完叩拜礼,说完叩拜辞。
她不敢抬起头,他见到她放在地上的手指甚至已经因为紧张而握得泛白。
铁穆尔清了清喉咙,压低了嗓门沉声道:
「奉皇后懿旨问你的话,你只许回答是或不是。」
「是。」
「你叫伊兰?」那声音如刀般锐利。
「是。」
「不叫香雪?」
她浑身一震,惶恐地答:「不,不是。」
铁穆尔走出纱帐,走到她的面前。
一种无以名状的压迫感使得她把头俯得更低。
铁穆尔继续他森冷如刀锋的问话。
「香雪公主是以体有异香而闻名于世的,是也不是?」
「是。」六皇后的侍卫为何这样问?她绷紧了自己的皮肤,想抑制那缕甜香逸出。
「全回回国只有香雪公主一人有那样的异香是也不是?」
「是。」她的额头开始冒出细汗了。
她感觉到那名侍卫蹲了下来,沉重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这种气味很像一个人的,但是她没有勇气抬头证实。
铁穆尔闭上眼轻吸她发顶的甜香,她竟连头发都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香味。
他的问话变得充满恫吓:「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没有与生俱来的异香,那她还是香雪公主吗?」
「不是。」她快被这样迂回式的问话逼晕了。
「也就是说,香雪公主身上必然有天然的体香,假如香雪公主身上没有天然的体香,那么她就必然不是香雪公主,是吗?」
这次她用点头来代替回答,她已被恐惧夺去了发声的力量。
他差点忍不住拥住她,就算没有拥住她,声音也由森冷变得温和。
「你是香雪公主的贴身宫女,这件事情问你再恰当不过了。香雪公主以貌美无双、肤白胜雪、香洁无伦著称,这件事究竟是真还是假?」
她完全无法回答,因为无论回答是真是假,她都已经欺骗了大汗。如果回答是真,那么当天六皇后亲眼见过伊兰的面貌并不如传言那样美,香雪公主就有可能不是真的香雪公王,就是她们欺骗了大汗;如果回答是假,那么回回国夸大了香雪公主的面貌,将一个拥有夸大不实面貌的女子献给大汗,也就是回回国欺骗了大汗。
无论答与不答,她都已经被逼到绝路,六皇后知道这件事其中必有玄虚,她此举势必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
在碧绿色眼珠中兜转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细不可闻的隐忍的啜泣声,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当然不可能逃过他敏锐的耳朵。
她毕竟年轻稚嫩,一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铁穆尔此时一点戏谑的心情都没有了。他本不是无情冷血之人,早巳被她的楚楚可怜软化,现在则被她的泪水彻底击垮。
他皱皱眉毛,懊恼自己的残忍,懊恼自己明知道残忍还是要把接下来的话问完。
「你们回回国的香雪公主这次奉旨入上都晋见大汗,十六名宫女全都蒙著面纱;但只有一人,面纱下的肌肤是如雪般洁白,身上的香味是天然生成,这人就是香雪公主,是不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十六名宫女中没有任何人有香雪公主这样的肌肤、这样的香味?」
她咬著唇,摇了摇头。
「绝对没有?」仿佛给予致命的一击似的,铁穆尔这句话问得极为严厉。
那已然不断颤动的肩膀似是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了一大跳,猛然震动了下。她把下唇咬得更紧了,几乎要渗出血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还小,小到不知道人心的深沉狡诈。她以为六皇后一定是握住了某种可靠的证据,否则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传她来问话;六皇后侍卫的每一个问话,都在确认某件事情,某件六皇后心里已经确定,却必须经由她的回答来逐步证实的事情。
「真主在等著你的回答。」铁穆尔在她耳边发出诡谲的催促。
他不说六皇后,也不说自己,却说真主。他知道伊斯兰教徒严守教规,她们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却绝不能欺骗真主;她们相信欺骗真主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欺骗人要大得多,所以她们绝不对真主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