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英伦笑著说出自己的猜测。「你很怕和人产生感情,所以拒人千里之外。」
玛栗目光一凛。「是不是拒绝你的女人都要被这样分析?是,我受过感情创伤,所以愤世嫉俗。因为早年太放荡,现在受不起爱情的折磨,这样你满意了吗?」
他大笑。「原来如此。那么有句话我一定要对你说——」
玛栗扬眉,等著。
「第二届的广告流行金句奖,拿到金奖的那句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安慰话。」
「故弄玄虚是你的强项吗?这不会让我觉得你很可爱。」她不问是什么,不想让他更自大。她迈步就走,不想继续瞎扯,但他又跟过来了。
「不要这样。」玛栗叹气。
「不是故意跟著你,我也要搭捷运。」
玛栗走到路旁,拦车离开。屠英伦只好目送,唉,到最後这女人还是不鸟他。也罢,他进捷运站,回家。
第一次他搭捷运时,心头酸,有些慌,有种不真实感在内心扩散。嘿,他笑了笑,扒扒头发。有比这更荒谬的相亲饭局吗?女方是冒牌货,当他表示想跟她交往,她激情呕吐,最後甩掉他像甩掉个麻烦。
她是谁?怎样的女人?回家路上,屠英伦都在想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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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栗到家时,谢佩瑜跟女儿已经先回来了。晓游洗完澡,在做功课。
「搞砸了吗?他有没有很讨厌你?」谢佩瑜拉著玛栗坐下,急著了解状况。
「下次别再找我应付这种事。」
「好啦好啦,快跟我说晚上的状况,他有没有发现你是冒充的?」
「有,但我不承认。」
「那就对了,硬拗就对了,所以他信了?」
「他不信也没用,反正我就是死不承认。」
「然後你做了哪些让他倒胃口的事?」她最想知道这个。
玛栗揉著太阳穴。「我告诉他我的择偶条件,月入十五万,不生孩子不做家事那些的。」
「好极了!还有呢?」
玛栗瞄她一眼。「我吐了,在咖啡厅……」糗爆了。
「什么?」
「我在咖啡厅呕吐,在他面前!」
「玛栗?喔玛栗~~」谢佩瑜挽住她的手。「没想到你这么够义气,真是太崇拜你了,还可以随心所欲表演呕吐,为我这样牺牲,我太感动了~~」这招厉害,有哪个人在见到相亲对象呕吐时不会冷掉的?
玛栗觑著她。「少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我是真的吐,胃不舒服,喝太多咖啡。」
谢佩瑜回去後,玛栗帮女儿梳头发。「今天跟乾妈出去好不好玩啊?」
「美术馆旁边有一栋很奇怪的房子,黄色的,像故事书里的。妈,你知道吗?」
「嗯。那是台北故事馆,里面有咖啡厅,下次妈咪带你去。」
晓游望著妈咪。「妈咪,晚上跟你碰面的叔叔怎么样?」
「嗯……」玛栗不知怎么跟女儿形容。
「是不是长得很噁心?」
「谁跟你说噁心?」
「刚刚你跟乾妈说你吐了,那他一定长得噁心啊,是不是很丑,所以害你吐?」
玛栗笑出来。「嘿,他长得不噁心,他留著两撤小胡子,看起来很聪明。」事实上呢,他还挺有趣的。
晓游问:「留胡子很噁心啊?」
「不会啊。」
「那你为什么要吐啊?」
「嗯……」玛栗想了想。「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去上学?」
「嗯。」
「早上发生什么事?」
「肚子痛死了啊!」
「嗯哼。」玛栗倒乳液,帮女儿抹脸。
晓游思索著母亲的话。「啊!我知道妈咪的意思了。」
「哦?」
「妈咪会吐,不是因为那个人很噁心,妈咪会吐是因为紧张。」
「嗯哼。」也许吧,那家伙咄咄逼人,一双眼精明得好像什么都骗不过他。
「妈咪为什么紧张?他给你考试?」
玛栗笑了,抱起女儿,捏她鼻子。「睡觉了,问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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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家弥漫著诡异的气氛。喔,屠英伦太熟悉这种氛围了,那通常发生在他相亲回来後。
母亲一定还没睡,装忙地在客厅逗留,时而洒扫时而插花时而看电视,反正就是不去睡,而且会不时瞄著屠英伦。
父亲呢?坐在沙发将报纸读了又读,点心吃了一盘又一盘,他已经退休,平日有早起慢跑的习惯,所以晚上九点就会睡,但遇上屠英伦相亲当天,父亲就会一直逗留在客厅,觑著他欲言又止。两老有意无意想探他口风。
「晚餐有吃饱吗?」屠太大问。「没吃饱的话厨房还有面。」其实想问的是跟谢小姐吃得如何?
「英伦。」父亲清清喉咙。「明天不用上班,要不要跟我下棋?」说的是下棋,想的是儿子的相亲。
「那我泡茶,你们下棋噢。」屠太太兴致勃勃准备烧开水。
屠英伦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看他们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看他们想问又不敢问的欲言又止,屠英伦决定说点相亲心得,省得两老熬夜失眠。
「关於今晚的相亲——」
好个开场白,够直接!
屠太太握著水壶僵在原地,竖耳恭听。屠先生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如接听圣旨,两老急著知道,打小宠到大的天才儿子这第N次相亲结果如何。
依往常经验,屠英伦相亲完,回到家,固定会发发脾气。ㄟ,但是今天没有。两老互看一眼,暗自祈祷,上天保佑,只要儿子不讨厌这个谢小姐就行,不讨厌就有第二次约会的机会啊!请怜悯他们这小小的心愿吧,不讨厌就行了。
屠英伦说:「很好。」
咦?屠老太太茫然地望著儿子,屠老先生一脸莫名,这个搞广告的儿子有时讲话让人费解。他说「很好」,很好是?
「说清楚一点,乖儿子。」
「讲明白一点啊,英伦。」
「很好就是很好。」屠英伦带著一抹诡异的笑。「那位小姐很好啊,晚餐很好吃啊,非常好。」
两老心花怒放,互相击掌。神迹,这是神迹,他们愤世嫉俗、仇视相亲的儿子竟然赞好?那就是成了?相亲成功了?YES!他们抱孙有望了。
屠太太说:「那你会再约她喽?」
屠老爹补一句:「会考虑噢?」
「那我可以上楼睡了吧?」屠英伦上楼去。楼上才是真我的风采,楼下尽是爸妈的天地。屠英伦前脚刚踏上楼,下一秒,就听见後头爆出屠家二老的欢呼。
屠英伦嘲讽地想——唉!不管工作上多努力、做得多出色,对父母而言,让他们最开心的竟然只有快点娶妻生子,那么念那么多书,实在可笑。
屠英伦洗完澡,著手修改广告企划,星期一要跟史上罕见的机车业主碰头,被退四次提案,这回该过了吧?修润文案时,英伦小小分心地想了一下那个冷漠的冒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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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了,玛栗还埋首在工作堆里。晓游睡在她的怀里,刚刚她给晓游讲一篇杂文「人生的七把金钥匙」,晓游很捧场,睡得很快。
她从不为女儿读白雪公主啦、灰姑娘啦……那些不切实际的童话,那些无关紧要的梦幻故事只会害女儿将来误入歧途,对人生抱持不切实际的幻想。
玛栗起身将晓游托起,放在床上。然後回到桌前翻开日志,拟下周的工作进度,批阅各部门的月报。看完厚厚卷宗时,她的胃又开始疼了,她打开皮包找吃剩的胃药,一张名片掉出来,提醒屠英伦的存在。玛栗拿起名片,看了看,兴味盎然地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