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当她发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生气,不再凡事皆索然无味后,她又飞回了台北。
然后,因为台北充满了太多的回忆,她又南移到了这个以工业文明的港都。在这个热情的城市,方泉菲闲晃了好一段日子。两个月前,在对门邻居——也就是囡囡母亲的介绍下,她接了一些她公司的企划案回来做,成了个新鲜的freelancer。
所谓的freelancer,即泛指自由工作者。
自由工作者的好处是不必打卡上班、时间自由;缺点是,截稿日期在即,即使生病,也不能请假,必须开工。
像今天,已经生病三天尚未痊愈的方泉菲,明明还微微发着烧,该躺在床上休息才对,但因为后天要交案,不能停工的她,仍得撑着昏沉的身体,勉强从床上爬起来。
早上九点,好不容易起床的方泉菲,勉强吞下两口面包压胃,正准备吃药的她,却在倒好水时,听见了清脆的电铃声。
应该是囡囡吧。
自从搬到她们对门后,小朋友就好喜欢找她,按电铃的,可能是带囡囡过来的菲佣吧。
“囡囡……”
方泉菲开门准备招待小客人,欢迎的笑意,却在见到来客后凝在唇角——
“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是……记忆中的低沉嗓音,虽然略为沙哑了些,但仍是那样沉稳、那样自信。
方泉菲仰首望着这张跟一年半前比较,明显清瘦了几分的熟悉脸庞,觉得心跳得好快。不公平……她闭上眼,心情剧烈起伏。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在她开始“倒数”的时刻,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手,紧扣住门缘;头,剧烈地痛了起来。
幻觉、幻觉!一定是平日想太多、又加上感冒,所以才产生的幻觉!
不是他,绝对不是覃毅!那个寡情冷酷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来找她……
对了,她应该快去吃药,别再继续作白日梦。
方泉菲虚弱地笑了笑,凭着直觉,便要把门关上——
她才动了一秒,想像中的人影,却化成有血有肉的实体,堵在她面前。
“方泉菲,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找到人,一见面,她却避他如蛇蝎,半个字也没说,便当着他的面要把门关上!
覃毅挤进门,高大的身躯,倏地逼近方泉菲,“这一年半,你都躲到哪里去,连棠棠都联络不到你?”他咬牙问。
“你……”是真的?
方泉菲眨眨眼,不能置信。
而覃毅则是在方泉菲发出微弱叹息声后,用力拥住她。
唉……他才是该叹息的那个人才对吧!
历经了去年那个悲惨的春天,在整整一年半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她哪……
覃毅低头盯着神色迷惘的方泉菲,这一年多来,绝望、担忧、愤怒的心情,就像走马灯,复杂地在他心头绕过一遍。
“你——瘦了好多!”
有太多事要讲、太多事想问,但在拥抱住她瘦弱的娇躯时。覃毅吃惊地微微一退,打量穿着宽松T恤的方泉菲。
他握住她细瘦的手臂,又圈住她至少小了两寸以上的腰,最后,大手来到方泉菲那张惨白的脸,捧住她没有光彩的双颊……
“天,你过得比我想像的还糟!”覃毅心痛地下了这个结论。
这一年半来——他猜过,她可能会躲到哪儿去;他想过,她明灿美丽的眼睛,可能因为那个错误的决定,变得黯然且失了生气……但,他从没想过,她那丰润美好的身子,会瘦扁成这个模样!
“你、你太过份了!”以前,她胖的时候,他笑她像小熊维尼;现在,她瘦了,他又想讥她什么?
从刚刚他出现后,反应就一直处在慢半拍状况下的方泉菲,终于开口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才过份。”
方泉菲生气,覃毅心情也没愉快到哪儿去。
“参加减肥比赛吗?居然瘦成这样,竹竿都比你有肉!”覃毅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既气她不爱护身体,又恨自己恐怕就是造成这个结果的元凶。
“要你管!你早已经不是我的谁,我怎样干你何事?”
“呵,不是你的谁?你确定?”
“不是吗?”离开台湾前,她又签妥一份没押日期的离婚证书,快递寄给了覃毅的律师,难道他们没收到?
“台湾离婚采登记制,必须由夫妻双方亲自到户政单位办理,才具法律效用的。”
啊?在法律上,他们还是夫妻?
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令方泉菲楞了好几秒……
“所以,你来——是想补办这道手续?”她幽幽地问。
“不是。我不是!”
又出乎方泉菲的意料之外,覃毅否认了,而且,是用很烦躁的口吻否认。
“方泉菲,你听清楚了,我不是来离婚的。”覃毅又强调了一次,口气十分冲。
更正,方泉菲在心底暗暗的想,这男人不只是烦躁,还很生气。
“那你来做什么?”又来搅动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一些的心湖吗?
“我——”覃毅握住她的双手,眼神闪过数种复杂的情绪。
“你先吃点东西后。我们再谈吧。”
方泉菲等了好一会儿,以为覃毅就要道出目的,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为什么?”她不解。“还为什么?”看见她瘦弱的身躯,覃毅就有气,“哪一个正常人会跟一支竹竿说话?”
“你、你……”讲话真是恶劣!
“我什么?走,出去吃东西。”
语毕,覃毅牵着她的手就要出门。
“等等,你不要拉我,我不饿。真要吃,我厨房还有东西。”
“嗯……也好。”考虑到稍后的谈话需要一个私密的场所,覃毅便同意了。
于是,替她带上敞开的大门后,覃毅便催方泉菲进厨房。
等到进了厨房,方泉菲看见放在餐桌上的感冒药时,想收已经来不及了。
“糟!”她暗叫,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即将被“轰”的预感。
“你这个女人,居然又生病了!”
果然,覃毅在发现感冒药时,用那含着怒气的声音,忿忿地询问。
“呃……小感冒而已。”方泉菲小小声地答。真是要命,生病又不是她故意的,她干嘛应话应得这般心虚。
“你——”难怪他刚刚碰到她时,觉得她的体温稍微高了一些些。
“你、你不许再骂人,不然,我要赶人了。”方泉菲抢在覃毅之前损话,开玩笑,吃药已经够可怜了,她可没精神再听他炮轰人。
“我没有要骂你。”他只是气她为什么这么不爱护身体。
才怪!方泉菲不自觉地震出可怜的表情,这男人从一进门态度就很恶劣,谁会相信他没有要开骂的打算。
他很凶吗?方泉菲委屈的神色令覃毅好生愧疚,“对不起。”他说,然后牵起她的手,将她安置在餐桌前,“正要吃药?已经吃过早餐了吗?”
“已经吃过面包了。”
方泉菲愣愣地回答,覃毅突来的温柔,令她好迷惘……他,究竟来做什么呢?难道!经过一年半的时间,他终于发现他能爱了?
不!不可能。
在这个男人跟后转了十余年,她看了他太久,太明白这个有着痛苦伤痕的男人有多铁石心肠、多不肯跟感情牵扯上关系。
覃毅绝对不可能因为爱上她,所以特地来找她……
“那就吃药吧。”方泉菲纷乱的心思,在覃毅递上水和药丸时中断。
“啊……”看着那颗椭圆形的白色药丸,方泉菲的脸霎时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