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床边坐下,曲无漪原本来似熟睡的墨黑长睫动了动,仿佛随时随地会张开,但始终没有,程含玉探探他的额温,好烫,这种温度不碍事吗?
曲无漪的手脚被软绸扎成的布绳缠缚在床柱,曲练说,是因为他一醒来就想拖着这具病躯到程府见他……
「笨蛋,不要让我这么担心……」程含玉好想骂他,蠢什么呀?!自己的死活才是最要紧的吧,眼下只剩半条命在拖的人,可不是他程含玉呀,如此想见他做什么?他又无法解他身上的毒——
「笨蛋,要乖乖听曲练的话,他是真的想救你……」还是好想骂他,呆什么呀?!有温香暖玉送上床来救命,就像那夜吃掉他一样吃掉她呀!这一身的毒还能勉强控制到何时,谁也不敢保证,再拖延下去,命都没了——
「笨蛋,我不是牺牲奉献,大剌剌要把你推给另一个女人,只是不想你以后在黄泉底下后悔埋怨,我没办法救你,当然只能让能救你的人来救,你不要让我变成害死你的罪魁祸首。」
这么沉重的罪名,他扛不起,而且代价太大,是曲无漪的生命。
他轻轻触碰曲无漪的脸孔时,曲无漪似有所感地半睁开眼帘——
「含玉……」他眯眼见他,露出了笑,喊出他的名。
「是我。」感觉手心底下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
「别走,我醒来要头一个看见你……」
「好。」
曲无漪又睡下,脸上表情因为程含玉的保证而显得满足,半刻后,曲练带着程铢回来敲门,程含玉才收回轻抚他脸庞的手,以及深浓的目光。
「我家主子有醒来吗?」
程含玉摇头。那不算醒。「曲练,你将替他挑好的妻子请过来好吗?」
「你要做什么?」情敌相见,不会分外眼红吗?
「助你们一臂之力。」至少,他还能提供些微的帮忙。
「虽然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立刻去。」曲练快步到偏厢去找人。
「铢儿,来帮忙解开曲无漪手脚的束缚。」
「呀?喔。」
「人我带来了。」不久,曲练领回一名颇具姿色的清艳美姑娘。
「我以为你替他挑的是天香。」程含玉觉得天香比这名姑娘顺眼些。
「天香?夭香不是我家主子的人,现在就算她要当曲爷的妾,还有人不允哩。这位是芙蓉。」
「都无妨。你留下来,其他人先出去吧。」他不在乎这个女人叫芙蓉还是水仙,或是任何一个美好的名字。
「金主子,你……」程铢不放心,却被似乎有些明了程含玉打算的曲练给半拉半揪地带出去。
程含玉与芙蓉互视半晌,程含玉开了口,「你知道曲练他们要你做些什么吧?」
「明白。」
「也知道那个即将孕育在你腹里的孩子命运?」话总是要先说清楚,若是蒙骗了姑娘家,便是罪大恶极之事。
芙蓉点头。
「你心甘情愿?」
芙蓉再点头。因为曲练允诺的代价相当诱人。
「你放心吧,曲无漪会给你应得的一切做为补偿。」该她的,一份都不能少,他也不会来同她争,因为对他而言,这名姑娘等同于他的救命恩人。
她救的,何止是曲无漪的一条命。
程含玉走回床畔,低首在曲无漪耳边道:「曲无漪,你说的对,我们将错就错又何妨?我原谅你,永远不同你生气,只要你肯那么爱我就够了……」
他故意轻轻吐纳,用身上的热气唤醒曲无漪,探出舌尖,吮画过曲无漪的颊,不放过探索他每分每寸的五官,撩拨着男人的极限。
曲无漪仿佛醒了,但不真切,他的黑眸视线没有集中,听到程含玉的声音,心里醒了,毒害倦累的身子还没醒,欲望醒了,清明理智还没醒。
「你要我吗?」他贴着曲无漪的唇问。
曲无漪的答案则是牢牢擒住他的身子,狠吮住到嘴的美味。
「你先松手,让我脱衣服。」程含玉像在哄小孩一样,边说还边吻他。
曲无漪沉吟,似乎在催促他快些。
程含玉离开他的身子,给了芙蓉一眼,芙蓉终于明白程含玉的意思,轻轻解起罗衫,取代程含玉未完的工作。
而程含玉,转身逃离。
他不是善良的人,只是想救曲无漪,但是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多做停留,想像曲无漪会用他那双曾经爱抚过他的手掌去抚摸芙蓉那具穠纤合度的娇躯,想像他吻着她——太可怕了,他必须快些离开这里,逃到一个完全听不见、看不见的地方,不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冲回房里,将芙蓉从曲无漪身上扯下来!
「金主子?!等等铢儿呀——」程铢见到主子才和那名叫芙蓉的姑娘待在曲无漪房里片刻,人就急忙走出来,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张牙舞爪在追杀般,比先前要从程府赶来曲府更加急躁。
「呀!不要留铢儿一个人在曲府里啦!」
程铢赶快又追着人跑,但有个人跑得比她更快,一下子就绕到程含玉面前,挡下他。
「谢谢你。」曲练看着程含玉唇上浅樱色的胭脂全糊成一片,知道泰半全印在了自个儿主子脸上。程含玉愿意以自己为饵,成就自己的情人与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得下多大的决心——
程含玉淡睨他,又绕过他,急急奔走,只留下一句,「有任何消息,捎个手信给我,一字、一句都好。」
第十章
曲练捎来了信,是在两天后的事,信上除了一行字外,还有两滴泪痕,三滴干涸的血迹——是曲练被打到吐血,边飙泪边咯血的结果。
程含玉愤而揉烂短信,嘴里溢出低咒。
「曲无漪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真的想死吗?!想死跟我跟一声,我拿刀去捅死他比较快!」不要在那边苟延残喘,要死不死的拖累一群人,包括他!
那日他故意将曲无漪撩拨起欲望,再让芙蓉接手,结果信上说,他前脚才与程铢踩出曲府大门,芙蓉后脚就被曲无漪给丢出房,然后曲练脸上又多了四条鞭痕——这次打在左颊,正巧与先前右边的四条做伴。
曲无漪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担心他的安危?他以为眼睁睁将自己的男人推到另一个女人怀里是件多轻松的事?!他晓不晓得这两天里,他老是在恶梦里醒来,只要想到他抱着芙蓉,他几乎要被妒火烧得体无完肤,他是打定主意费尽任何代价也要救回曲无漪,结果全被当成粪土!
什么除了程含玉,他谁都不要!
什么除了程含玉,任何身子也激发不了他的欲望!
这些话听在耳里是很窝心、很甜蜜,但是从一个自找死路的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他想狠狠赏他一拳!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要他内疚自己让曲无漪这么爱他?
要他抱歉自己身为男人,没办法帮曲无漪怀一个药引来解他身上之毒?
还是要他感动流涕,跟曲无漪说「你生,我生;你死,我死」,陪着曲无漪自刎而死?!
越想越气……
那个男人脑子里到底装了几块粪坑里的大石呀?!整个脑袋都没空位装下半丁点聪明才智就对了啦!
「含玉,曲府那边怎么说?」看程含玉气得面目狰狞,程咬金不以为那团被狠狠丢开的短信上会传来多好的消息,她拾起短信纸团,快速看完。
「说!还能怎么说?!整封信只有一个重点——曲无漪活久嫌腻了!」
「不气、不气。那你要怎么回?」瞧见程含玉润笔,准备捎信给曲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