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阿诚回答得很干脆,虽然脸还是肿着,疼着。
冯宣仁笑了,心里涌起些快乐和感动,他没有想到会变成这种状况,他只是想给这个少年取个名字啊,怎么会变成了一种约定?他有些搞不懂。
少年也快乐,从他亮如明月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抬起眼,有些羞涩地看着面前的少爷,无法想象自己会这样平和地与自己的东家对话,少爷的一笑一颦让他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起了一点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既不安却又兴奋着。
两人都如此快乐着。冯宣仁伸手牵住阿诚的手,攥在掌心中的竟有些颤抖,有只受惊的鸟般蜷屈,使它完全能包容在宣仁的大手里。
“你在抖啊,怎么了?”
“没事……”少年摇着头,他的确没事,而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抖。
这种感觉,他要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原来幸福忽来的时候也会令人害怕。
冯宣仁捏紧冰冷的手跑遍了几条街上所有的书店和书摊。阿诚不明白少爷为什么要买那么多书,这些书大多又厚又沉,两人用双手像抱娃娃似的捧了好多书往回走,累得阿诚腿直打颤。在门口,阿诚看到在院子里洗车的老刘,老刘也看到他,阿诚的脸开始发白。
冯宣仁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只顾领着少年进房内。
“少爷,早安,去买书了呐?”老刘打招呼,同时也瞥了阿诚一眼。阿诚低下头,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是啊。”冯宣仁点头,拉了拉阿诚的袖子示意跟上。
“少爷,我……还要去干活呢。”阿诚嗫嚅道,脚步停在门口不愿再走进去。
“现在陪着我,就是你的活啊。”冯宣仁笑着回他。
“可是……”
少年忽来的惶恐让冯宣仁收起笑容,弯腰看着少年的眼,里面闪闪烁烁藏着什么,掩盖了原有的光辉。
“你到底怎么啦,刚才还不是高兴着的吗?”
“我没事,少爷,真的。”少年急着摇头。
“那就跟我来吧。”冯宣仁不容分说地推了他一把。
两人走进冯宣仁的房间,把书统统堆在书桌上,阿诚想离开,却又被冯宣仁拉住。
“等一会儿,阿诚,有一点事想跟你商量。”他走到房门前把门关上,这一举动让阿诚有些不解,而话语更让阿诚费解,自己能做什么事值得少爷要与他“商量”?
冯宣仁一把把他拉到书桌前:“阿诚,你住在什么地方?”他的表情严肃,弯腰扶着阿诚的肩膀。
“西面的屋子里。”阿诚不知道为什么少爷问平常的问题却是这般的表情,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嗯,靠近西面的边门远不远?”
“不远,隔着两间柴房。”
“晚上是谁关门的?”
“是老刘还有阿仔,他们晚上负责关门和检查。”阿诚一五一十地据实回答。
冯宣仁皱紧眉峰,放开阿诚,来回踱步。阿诚满腹疑惑,却不敢问。
“嗯,阿诚,如果想在下半夜出去的话,该怎么办?”
阿诚想了想回答:“叫老刘出来开门。”
“不不不,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是说,不能惊动任何人,就是不能让别人知道,”冯宣仁停住脚步,盯着阿诚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阿诚困惑:“少爷,你……想出去的话,用不着这样啊?”
冯宣仁淡笑,眼里有一抹狡黠,他用手指按着阿诚的嘴唇,故作神秘:“嘘,这是个秘密。”
“少爷,你想去……桂四路吗?”阿诚脱口而出,莫明地把心里冒上来的想法给漏出嘴了,语刚落,不禁有些后悔,连忙低下头不敢望向少爷。
冯宣仁神色不变,依旧笑着:“真聪明,不过,你没有对别人说过我去桂四路吧?”他认真地迫近少年的脸。
“没有,一个也没有说过。”阿诚连忙回答。
“真是好孩子,不要对任何人说哦,记住,”冯宣仁收住笑意,“这是我们的秘密。”
阿诚使劲点头:“阿诚明白,少爷的话阿诚一定照办!”
冯宣仁又笑了,他想起刚才与少年的话。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无端地让他信任,这种信任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今天晚上我要出去,但是不能让这里的任何人知道,你能帮我吗?”冯宣仁终于把想说的正题给抖了出来。
“行。”阿诚咬牙点头。
冯宣仁沉默半晌,按住少年瘦削的肩膀:“觉得很为难的话就不用了,我另想办法。”
“没关系,少爷,只要你说的我一定尽力去做。”阿诚暗自握紧拳头,生平首次涌起强烈的责任感,为眼前的人做点什么的责任感。一生受别人指示地生活着,没有思想没有对与错,更没有愿意和不愿意的区分,而现在他从心深处忽然渴望为这个少爷做点事情,不是因为他是主人,而是其他的某种感情,可这怎么能让一个向来很少思考问题的少年搞得清楚,他只是忠于自己的想法做着。
冯宣仁沉声问:“你能不能帮我在夜里把边门打开?”
“……”
阿诚抿紧嘴唇,难以回答,因为这必须先弄到钥匙,钥匙在两个人手中,而这两个人都是老爷的心腹,很难对付。
“如果真的很难的话,就告诉我,我另想办法。”
说是这样说,但是冯宣仁想过的办法已经都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想不留痕迹的办法只有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再溜回来,而眼前的少年能帮一个大忙。
“行。”少年沉默片刻,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冯宣仁松口气,但还是说了一句:“不要太勉强,如果夜时九点之后没有完成的话,请尽快告诉我,我会在花园那儿等着。”
阿诚再次点头。
“谢谢。”冯宣仁真心实意地对着阿诚说并伸出双臂拥抱住勇敢的少年。阿诚被这一举动吓住了,僵硬地站直着任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把自己拥进宽大而温暖的怀里,
如果这样的话,死了也没关系。在这一刹那,他胡乱地想着。
“我们是好兄弟,对不对?”
冯宣仁放开阿诚对他说。
阿诚看着他,扬起了笑颜。少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为什么他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只有他能对自己这样一个被拐卖来抵债的下人这么亲切?
他很用力地点头,虽然这时的他还没有明白,冯宣仁口中的“兄弟”含意。
以后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心都悬着。尤其是阿诚,他默不做声地干着日常的工作,比平时更为寡言,甚至阿三和他讲话都心不在焉,还好老刘因为忙于送夫人的客人,没空找他碴。
阿诚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却觉得难以达成,随着时间流逝,心情不由烦躁起来,脑子飞快地算计着。
“阿二,手脚快点,老爷和太太晚上要去看戏的,吩咐六点钟前开饭。”李妈走过他身边唠叨了一句,让听者闻言心动。
老刘今晚要载老爷和太太出去的话,钥匙不会带在身边,会交给李妈保管,而边门是平时给下人们走动的,关得很早,一般在七八点钟已经锁上,阿仔一般会在八点多去看一下,以后的时间,那里已经不会有人光顾了,只有在九点以后开锁最好。
如果是对付李妈,希望就大多了,阿诚转眼望向慢吞吞走出厨房的妇人,心情略为一松。
“哥!”
“嗯?啊?”
“哥你怎么了,身体不好吗?一直不吭声的。”阿三凑上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