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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什么不是?”他抱着她上车,傲然问道。

  “你不知羞。”

  “羞啥?”

  “可多着,我得回去写状纸才行。”



  “大胆刁民!”

  仆役轻轻合上车门,捧腹弯腰急奔至驾车座,示意车夫赶紧将车驶离府邸,以免仍在车内打情骂俏的人发现——不少仆从因这可列为“百年奇闻”的对话,笑到瘫软在地上。

  * * *

  太液池四周搭起彩棚,五色彩旗飘扬,彩灯高挂,热闹非凡。

  千名走冰人在冰场上形成两个云卷形的大圈,以各种杂技做出滑冰表演,时而如蜻蜓点水,时而如燕穿波,华丽又丰富。

  芙仪头一回赏冰嬉,对她来说,的确十分新奇,只不过,表面上佯装热衷观赏的她,实则心不在此。



  除了因她阿玛未能受邀一事,忿忿不平外,周边的女眷,不时在她附近嚼着舌根子,也是一大因素。

  “瞧,她就是十九阿哥的福晋。”自以为长得美的甲郡主,与一团女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怎么跟外头说得不一样啊……”咬手绢的乙贵人,明知故作假不懂。

  “哎呀,你们有所不知,她不是长得丑不敢出门,而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才不能出门……”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的丙侧福晋,一副俨然洞察世间任何事的样子。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我只跟你们这几个说,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几个月前,和颖和她哥哥去十九贝勒府听曲,结果啊……”

  芙仪不恼,反而想笑。多荒谬的一群人!她决定由她们去说,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难登大雅之堂的事。

  对她来说,只要永璇根本不介意那件事,就好。

  “我坐你身旁,可好?”身旁突来如脆铃般的声音询问她。

  芙仪偏头一瞧是个十来岁大的女孩,一双圆圆的眼看起来好生机灵,感觉上和悦儿真像。

  “你就是那个……嗯,十九叔的福晋?”她的表情好奇极了。

  芙仪仅礼貌的点了下头。

  “你一点也不丑嘛!”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的人听到。

  好率直的女孩!托她的福,身旁嚼舌根的人暂停私语,改以伸长耳朵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好作为下回聚会,或是茶余饭后闲嗑牙的八卦。

  “我叫晴儿。这是我头一回进宫呢!”俏脸上漾满兴奋神采。

  见俏女孩如此兴奋开怀,芙仪也受到感染,轻松勾唇。突地,莫名浮上心头的回忆,她脱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岁。”晴儿用力点了下头。

  真巧。

  那年,她第一次进宫,也是十岁。

  “宫里好玩么?”芙仪问她。

  晴儿目不转晴的盯着冰场上表演“仙猴献桃”的冰技,惊叹之余仍不忘芙仪的询问,她侧过脸甜甜说:“当然好玩,新奇的事好多呢!”

  芙仪漾开笑意,是啊,那回她也是这么觉得……

  晴儿再瞥了眼冰场,见走冰人表演完一回合暂时退场,才又回过脸,倾身掩嘴低声说:“可这儿有些人好讨厌唷!看着人的时候,眼睛这儿都怪怪的——”她指了指自己的瞳仁。

  没错。

  芙仪咬唇一笑,十分欣赏这女孩儿的直接。蓦地,眼角余光感受到四周不时投向她的好奇眼神,她一时兴起,顽皮的流转了下秋波,用刚好足够让想听的人听到的声音,柔婉说道:

  “好晴儿,他们就是眼睛长坏了,才会不看着人说话,在人背后净说些让人讨厌的话、做出让人厌恶的事,就怕他们连心也坏了,那你可就得当心了,懂吗?”

  “哦——”晴儿若有所悟的哦了声。她真听得懂?

  至少,真正听得懂的人此刻全别开目光。

  芙仪察觉到,暗看窃笑,她只是随口说说,这些人还真是心虚啊!

  “婶,晴儿的眼睛看着你。”孩子气的口吻,表明自己是个好心人。

  芙仪轻笑点头,明白她的意思。陡地,念头才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这……不就是永璇非要她出门不可的用心?

  他知道她从不在意旁人对她的眼光,只在意身边的人是否受到委屈。而且,她最恼外人不公平对待她阿玛和额娘,可这是人性,是永远没完没了的劣根性。

  天知道,阿玛未被受邀这事当中,包含着多少宫廷里、永远上演不完的权力斗争?阿玛要面对的,兴许不单是相貌而已,或说,相貌只是最容易拿来做文章的手段罢了。

  是非难道,只好道人相貌。

  所以,永璇要她出门,要她来太液池——就是要让她明白,这里只是聚合世上所有权力的地方,并不是交心之地。

  这是身在宫闱之中的他们,必须看清的事实——没有公平。

  你只能想办法靠自己扭转颓势。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要漂亮的做要不着痕迹的慢慢来

  “婶,你快看!”

  芙仪循着晴儿的目光看过去——

  冰场上二十来名男子身穿马挂,脚着冰鞋,是准备打冰上蹙鞠(冰上足球)?以前在穆亲王府,过年时她曾看过家仆们玩这种踢球游戏。据他们说,原本的满人的习俗是成群人到冰上滚玩,借此去掉一年的霉运,后来,有人想了新花样,加入蹙鞠,意义一样,且更有乐趣。

  “十九叔在里头耶!”

  永璇身在其中,任谁只消一眼,都会注意到他。他太耀眼了。

  “你们瞧,今年有好多阿哥上场玩咧。”另一座棚子里有人说道。

  “你们说说,哪边会赢啊?”

  “我赌十九阿哥那边。”

  “我猜是五阿哥。”

  “既然如此,咱们就来赌赌看!”顿时,众人拥成一团,开始下注。

  哎,好赌本性,举世皆然。

  芙仪没注意到一旁的骚动,她的目光完全被冰场上那个如风疾行的男人夺去。

  多么特别的男人!他从没对她说过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甜言蜜语,只用极细腻的巧思,让她明白许多事

  每懂一回,对他的爱意就更深一回。

  * * *

  “婶婶呢?”

  “我不知道,婶只叫晴儿乖乖坐在这儿看十九叔踢球。”

  “你有照十九叔的意思同婶婶说话么?”

  “有啊。”

  “十九叔,晴儿去帮你找婶。”

  “不了,我知道她在哪儿。”

  芙仪在哪儿——西苑澄碧居。

  同样的庭院,同样的门扉。点点梅瓣和着足屑下的泥,默默躺在幽居台阶前。

  永璇步上台阶,低头淡睇阶前早先留下的足印。

  门轻推。

  他缓步踱往内室,在隔住厅堂与内室之间的八片檀木雕花屏风前,暂停下脚步。他沉吟了会儿,不知道是为了先倾耳查探内室的动静,抑或是为了浮上心头的那段回忆而止步——

  他进了寝室。室内安静无声,脚步像是自有意识般的走向床炕。

  他找到她了。

  修长的身躯安静的伫在炕旁凝视着那张柔婉的睡容,终难自禁的,他在床炕旁坐下,伸手轻抚白皙无瑕的脸庞。

  温柔的抚触唤醒浅眠的人,芙仪仍闭着眼,颊上的触感是再熟悉不过,她勾笑直接问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轻抚粉颊的手仍未停下,明知是心有灵犀,他却是带着一贯傲然的口吻答非所问。“我赢了。”是指蹙鞠比赛。

  芙仪睁开眼,娇哼了声。那意指着——她想也知道。

  她从被褥下伸出柔荑,握住颊上的大手,像猫儿似的将脸颊贴靠在温热的手心摩拳着。

  “阿玛不能来的事我释怀了,可待会儿在宴席上,若是被我逮到机会,我要替我阿玛扳回一城。”她先告知他。她不要让人欺他阿玛太甚,但也不愿锋芒太露让永璇为难。所以,她选择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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