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连梦境都是甜的。
半年后,月熠主演的这部电影《麻辣天使》顺利杀青,以一部低成本的商业片来说,半年的拍摄期不算短,由此可见导演及制片对这部戏的期望与用心。
在拍摄期间,Eric来探过几次班,每次见到她,虽没有多谈,但总会递上一束鲜花及一张小卡;鲜花是他掏腰包买的,而卡片则是蔡智杰托他带的。
这些花和卡片,在这段半长不短的时日里,都曾是月熠的精神支柱;只是回国时,花已枯萎,只有那些卡片能随身携带,时时拿出来复习。
忙完拍片,休息没几天又得准备首映典礼,月熠马不停蹄的行程,让她跟妈妈、老板和同事叙旧的时间都没有;所幸这部电影票房奇佳,她终于尝到一飞冲天是什么滋味。
举行庆功记者会的今天,她穿着名牌服饰公司提供的华服,在Eric的陪伴下到了会场。她一袭剪裁利落、低胸细肩带、垂坠感优的连身黑色小礼服,让她成了镁光灯竞相追逐的焦点,出尽了风头。
她在Eric的陪同之下,按指定的位置从容入座,满心的欢喜恣意秀在脸上;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Eric脸上的笑容很假,说他在笑,还不如说在哭来得贴切。
“Eric,告诉我你是喜极欲泣,而不是乐极生悲。”月熠终于敌不过好奇心,挑明的要他给个肯定的答案。
“人的大喜和大悲,不都很像吗?笑得哭了,哭得笑了,不都很自然吗?这些你不用担心,你该注意的是等一下记者们犀利的问题,敏感话题能避重就轻就尽可能回避,否则他们会食髓知味,不会善罢甘休的。”
月熠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案,但见到黄启华远远走来,记者会马上就要开始,她也只好把疑问搁在一旁,伺机再问。
男主角的驾临,让饭店里的小小影迷们为之疯狂,会场四周没一会儿工夫即挤满了围观人潮。“有人说你和女主角传出不和,是真的吗?”有记者率先向黄启华发问。
“我对长辈一向都相敬如宾的,怎会不和呢?”
男主角的妙答,充分发挥了打太极的功力,使自己脱险却隐隐挑动月熠心中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
“Lily,刚才黄启华称呼你为长辈,可以请问您的真实年龄吗?”记者乘机追问。
“年龄是女人的秘密,就像阿伦一样,永远都是二十来岁,大家就不必追问了吧!”Eric抢先帮月熠解危。
“我刚过二十六岁生日不久,正是女人最具成熟自信的年龄。”
现场哗然,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挖出一个卖点;而月熠用手一挥,就把Eric的好意挥进风里去,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只是静坐着不发一语。
“听说你出道前曾当过舞娘,是不是?”记者们又趁胜追击。
“请各位把重点放在她放得开的演技上好吗?”Eric生怕那会损及她的社会形象,站起来欲转移话题。
“对!我当过舞娘,那不偷不抢,也是表演艺术的一种,我从中得到了很大的成就感。”
Eric怒火中烧,为什么她老是跟自己唱反调?现在不是逞英雄的好时机啊!他的努力被她视如粪土,不管了!再也不理这个倔强的女人了,她迟早会遍体鳞伤的。
“因为有这个经验,所以拍三级片特别得心应手,是不是?”
“请问你这次跟这位年轻的男主角拍床戏合作愉快,是不是因为之前交往或同居的对象年纪比较小?”
“请问你为何会对年纪比较小的男孩子特别有好感?”
“请问你对女性贞操的看法?”
“请问你个人对三级片和A片之间的定义为何?”
“请问传言中说你曾经被同居男友殴打,是真的吗?”
“请问……”
记者一连串针对月熠的炮轰,让她一时招架不住,只能怔怔地坐着,连呼吸都差点忘了;而这也让暂坐冷板凳的男主角看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那么多隐私?连蔡智杰都扯了进去?为什么他们的问题居然像审问罪人一样,那么露骨而不怀善意?为什么要对拍三级片的女星这么严苛?影片里不是还有其他值得讨论的地方吗?为什么他们知道我缝缝补补却依然漏洞百出的过去?为什么他们要这样二度伤害我?为什么……
月熠心里千百个为什么,让她一下子从天空掉到谷底,没了思考能力,无端沾惹一身是非。
“各位,不好意思,Lily拍片太累,精神状况还没恢复,身体有点不舒服,请允许她先行离场;关于剧情或其他问题,可以请教男主角,谢谢大家的合作。”
Eric硬是架着受到挫折、百感交集的月熠,回到早先在饭店订下的休息室。
他们并肩坐在床沿,虽然刚才拿热脸去贴她冷屁股的窝囊气还没消,但他仍尽到经纪人的责任,本分地帮这个什么都不懂、又爱固执逞强的倔女人解危脱困。
他点了根烟,兀自口抽了起来。
“给我一根,好吗?”月熠像个毒瘾犯了的吸毒鬼,伸出战栗的手向他讨烟。
Eric显然气犹未消,不过仍照她的意思递过一根烟,为她点上火。
他的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心疼。
“Eric,抱我。”
枯坐许久,月熠反常地开口要求男人胸膛的庇护,让他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话,是出自于这个比自己还桀惊不驯、刚愎自用的女人口中。
“你说什么?”他想确定,于是又问了一次。
“抱我……好吗?”
月熠把头转过去看他,一脸的惊慌与无助,让他吓失了魂魄;他站起身,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她难得的特许,心甘情愿的第一次接触,他搂着她,心中却没有一丝得手的狂喜。
他的心湖,出奇地平静,文风不动。
“我错了,是不是?”月熠带着无神的眼瞳,躺在他怀里虚弱地问。
“傻瓜,你没有错,是他们都错了。”Eric仍旧紧紧抱住她不放,语重心长地下了一个难解的评论。
“那为什么我不能说实话?我的真心话换来一连串的批评与打压,好痛苦……”
“这个世界本就积非成是,只有跟着随波逐流,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太过不一样的人,就要试着承担多余的压力。要做个平凡人或与众不同的人,这之间的取择,只有你能决定,而我只能从旁协助,把你的伤害减至最小,不能替你作任何决断。”
月熠把头探进他宽广的胸膛,此刻的避风港,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已逝的、曾有的、未来的一切情感,似乎都变成如梦泡影,幻化了。
“Eric,你曾说要让我成名,是认真的吗?”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把她推开自己的怀抱,定了定神反问她。
“我决定相信你。相信你替我作的任何决定,不会再投反对票了。”
“喔!尝到苦头了,要我帮你擦屁股啦!这可是件难差事喔!”
“就是难,才拜托你的,我可是把你当成好朋友看。”
“你就只会跟我打太极、哈啦马虎眼,怎么差别待遇这么大?”
Eric是高兴的,他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月熠真心的信任。
“受一次教训,学一次乖;三折肱而成良医。我现在了解了。”
“可是把真实的自己彻底隐藏起来,是很辛苦、很矛盾的,你真的愿意强迫自己迎合流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