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跟在轿旁的小李子想了想,认真答道:「一个很高,另一个更高;一个很壮,另一个更壮!」
答了等於没答。
她低叹,懒得再问,反正人迟早也是要见著的。
轿子在西市复杂的的巷弄里连拐了好几个弯,终於来到主街上。
远远地,月舞绫望见金织坊外,马僮正在给两匹壮硕无比的马儿喂饲料。
杏眸微眯,她盯著马鞍上的虎形图腾,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七姑娘,到了。」
小李子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下轿。
月舞绫踏进金织坊里,左右张望了一下。
「人呢?」大厅只剩掌柜一人。
「在里头吃茶哩!」
月舞绫提著裙摆,轻移莲步,刚拉开门便瞧见一柄熟悉的软剑,正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转呀转的——
呀!是那蛮子!
「是你!」她指著他的鼻子吼道。
男人笑了笑,从容以对。「又见面了,七姑娘。」
「还给我!」她可没他那份好心情!
他爱怜地以掌心来回抚过剑身的每一寸,而後心甘情愿地双手奉上。
月舞绫顿时有些错愕。
不过,她仍是伸出了手,接过剑,俐落地缠回腰间。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一忆及他方才的举动,她的纤腰就好热好热,好似被人紧箍著似的……
是她多心了吗?
为什么她老觉得,他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带著浓浓的暗示?
在那晚之前,他们曾经见过面!?
不,不可能。
她立即否决了这种荒谬的想法。
若她见过他,她一定有印象。这个男人不比寻常老百姓,他很特别,无论是相貌,或者气质——
「在下孟焰,他是义弟慕容灿。」他大方地自我介绍。
月舞绫不屑地哼气,视线从他脸上移到他身旁的年轻男子。
「呃……初次见面,请七姑娘多多指教。」慕容灿下意识地别开眼,心里直念著阿弥陀佛,拜托她千万不要认出他。
媚眼往上一勾,她淡扫过他俊秀的眉目,讽刺道:「长得人模人样的,干嘛跟著一个强盗头子做事?将来能有出息吗?怕是等著吃一辈子的牢饭吧!」
显然,她是忘记他了。
慕容灿松了一口气之余,胆子也跟著放大。
「七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家老大夺你的剑,是不想看你当众杀了人,给官府抓去治罪。他为你好,你却说他是强盗头子,未免有失厚道!」
可惜那晚他闹肚疼,蹲在茅厕太久,不然亲眼目睹她的锐气遭挫,铁定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
「闭上你的狗嘴!」
月舞绫气极了,单掌往梨花木制的茶几一拍,上头的汤汤水水、瓜子壳儿,全泼洒了出来。
左一句为她好,右一句为她好,他们是有完没完?
慕容灿见她火光,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外栘。
到了门边,他嘴里还不忘嘀咕著:「莫怪古人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娘儿们的脾气十年如一日,糟糕透顶了!我一没骂她,二没打她,讲道理都不成,简直是番婆——」
「给、我、滚!」一只摆设用的古董花瓶随著话,朝他凌空飞去!
幸亏他闪得快,才没被砸中。
「老大,我看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好了,你自求多福啦!」保命要紧,他连忙跨过满地碎片,一溜烟地窜出门外。
混蛋!
怒火未歇的月舞绫旋过身,正想叫孟焰也滚出去的同时,他却举起茶杯,笑容可掬地问:
「七姑娘,要不要歇会儿,喝口热茶?」
「不要!」她一口回绝。
「喔。」好惋惜的语气。「这茶叶,真香。」
有没有搞错啊?她猛然瞪大眼。都什么节骨眼了,他还敢跟她说茶叶很香!?
「你——」不行!月舞绫暗忖,如果现在著了他的道儿,把他赶跑了,她哪来的机会报仇?
对!她得沉住气,瞧他能玩出什么把戏!
於是,她拣了张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一声不吭地喝起茶来——
墨黑的眼眸隐约闪著笑意,孟焰望著她,粗犷的脸部线条里,藏著几许深沉的温柔。
起初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喝她的茶,但到了後来,她被他看得有些恼了,冲动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喂,你看够了没有?我特地来这儿,可不是要让你当盆栽观赏!」
他不禁莞尔。「抱歉,是在下唐突七姑——」
「得了、得了。」月舞绫不耐烦地打断他,「省省那些不著边际的客套话,直接说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孟焰从善如流地颔首。「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啪地一声,他打开扇子,刻意制造出声响。
两名魁梧如巨人的仆役,随即出现在门口。
他们捧著厚实的毛皮样本,放在桌上,而後退了出去。
层层叠叠之中,她注意到每张毛皮的右下角,皆烙有一枚与外头马鞍上相同的虎形图腾。
小脸微皱,月舞绫在脑中快速搜索著记忆——
姓孟的人家,住在北方,身分戳记是只张著血盆大口的老虎——
「啊!」她惊呼,不敢置信的问:「虎啸山庄?你是虎啸山庄的庄主孟焰!」
「正是在下。」他亲口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双柳眉挑得老高,她冷睨著他,更搞不懂他在打什么主意了。
传闻,虎啸山庄乃北方第一庄,旗下产业深入辽阔北地,遍及各行各业,从来只有别人主动找他们谈买卖的份儿,没听过他们需要纡尊降贵找谁谈买卖的。
何况,宁波城何其偏远?这次出面代表虎啸山庄的,竟然还是孟焰本人!
「近几年,北方各大牧场的牲畜盛产,毛皮质精量多,价格不跌反涨。」他起了话题。
月舞绫探出手,摸了摸面前的毛皮样本,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少见的顶级货色。
「你要卖我?」会赚大钱的生意谁不做?唯独他的,她要考虑、考虑、再考虑!
「不全然是。」
他注视著她充满敌意的小脸,气定神闲地解释著:
「南方的织造技术进步,买卖布疋的商行众多,你们月家独霸市场已久,可,所赚的利润顶多十之一二。
北方人久受蛮族统治,汉化时间短,仿南文化正在成形。假使七姑娘有意往北方发展,我有不虞匮乏的毛皮可以供应,也有专门的管道运送商品,助你开拓北方市场。」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才不信他会无条件地捧著白花花的银子送给她。
「那……敢问孟庄主,便宜都让我占尽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要分红,一半。」孟焰敲敲扇面,说得很明白。
一半!?她捣著心口喘气,仿佛他说的是要她的命。
「不成!你知不知道从金织坊、银缀坊出去的商品,得经过多少次的加工处理?其中动用的人力,少则数十,多则数百、数千,这么庞大的工资仅用一半的利润支付,根本不划算!」
他耸耸肩,没有让步的打算。
「七姑娘不妨考虑几天,我不急著要答案。」
轻咬著淡粉色的唇办,月舞绫在心底细细计量著。
北方的布料市场比南方大上数倍,而且有了虎啸山庄作後盾,不怕毛皮短缺、不怕运送风险,姑且不管利润怎么分,这笔生意要是谈得下来,她稳赚不赔——
再说,报仇的事儿也不急於一时,生意谈成了,她多得是机会恶整他,不是吗?
心念一转,她盈盈福身,朝他露出前所未见的嫣然灿笑。
「所谓来者是客,合作细节的问题暂且搁著,晚上我作东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你的抬爱,请孟庄主务必赏脸莅临。」